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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拼多多回應23歲女員工猝死 。疑似官方賬號的撇清態度令人......,官方隨後挽回稱堅決反對截圖觀點。這讓人不禁想起當年富士康跳樓風波後富士康的態度。每每普通員工出了事,企業真的委屈無辜嗎?主要都怪社會和員工個人嗎?反駁的角度很多,此文只是冰山一角......

01.

對於好些人來說,人生就是一場烏雲蔽日,小到別人的一個態度,大到看不見希望的那些困窘,時時刻刻處處,只要停下來想一想自己,目之所及皆是遮頂的烏雲。

唯當此時做出極端人生選擇之後,那些還能見到太陽的旁觀者們,最好不要從自己的角度對他們進行指指點點,以免失之對死亡和苦難的敬重。

2010 年,十幾位富士康年輕的員工,從高樓縱身躍下。九年之後,富士康的前副總程天縱在Facebook上發表了四千字長文,回顧當年跳樓內幕,把責任主要歸於跳樓者本來就有精神障礙、希望借死亡幫家裡賺一筆可觀的撫卹金、談戀愛感情受傷害想不開。

程天縱說的這些辯解能不能成立?不能。哪怕他說的都是實話。

那些消失的年輕生命,在程天縱等別人眼中,他們只是跳樓者、逝者、亡者等字眼。唯有他們本人,曾真切地感受到包裹著自己的無邊無際的烏雲蔽日。他們有的人也確實想到一死可以幫家裡換高額撫卹金,但那是用命換啊!如果不是已經踏入了精神的深淵,怎能這麼輕易就去以命換錢?

那一個個精神深淵的累積成型,有沒有富士康的哪怕一丁點責任?或者,富士康僅僅如程天縱所說,主要只是沒做好防範工作而已?

*

許多文章已經對富士康式血汗工廠生產模式、對社會底層青年生存狀態,從多角度進行了反思。這些鞭辟入裡的分析,深達的是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問題,是資本追逐利益最大化的本質問題,是勞動者權益的問題……每一個都牽一髮而動全身。

說老實話,從這些層面上來說,富士康其實也有委屈,它只是如今生產鏈上的一環,很多東西它也是順勢/市場而為。它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了,起碼不拖欠工資,加班就有加班費。

2010 年富士康在密集跳樓事件的壓力下,採取了上調工資、加強巡查、設立心理諮詢關愛中心等措施。但是憑良心說,針對大家提出的問題,這些措施都只是治標不治本,種種抱怨依舊。

02.

那麼除了上述濃縮在富士康工廠內的難解的社會性時代性問題之外,有沒有什麼我們沒有重視到、但又相對比較好解決、甚至解決後能達到事半功倍效果的問題呢?

有。

那就是富士康的建築物理環境,即“工廠、宿舍、戶外環境”的糟點太多。如果能按正確的辦法改善,會比他們辛苦在樓外拉防跳樓網、花不少錢建這個館那個場如同雞肋的娛樂設施,還省錢省事又管用。

說到建築物理環境和自殺會有關係?很多人第一反應大概是“FengSHui”二字。當然不信FS的人會說,這是誇大了“建築和人”之間的關係,不科學。

但實際上,幾十年來,大量研究資料表明,環境建築對我們影響的強烈程度,遠遠超過我們意識層面所以為的,也就是說一直被我們想當然地嚴重低估(相信FS的人除外)。這些研究被西方歸入“環境心理學/行為學”範疇。

而且,1968 年便有人提出了環境適應假設,即“個人能耐越低,受物理環境的影響就越大”。個人能耐(competent)包括:健康(health)、智力(intelligence)、自我力量(ego strength)、社會角色扮演(social role performance)、或者文化演程序度(cultural evolution)。

特別不公平是不是?越是那些能耐低對環境無計可施的病人、老人、孩子、底層弱者,越是會被環境影響。

這和FS師看FS之前,先瞅瞅你是男是女是子是父八字怎樣,在某種程度上邏輯一致。兩者都承認,相同的環境對不同的人,影響不太一樣。

03.

回到富士康。對底層工人們來說,影響身心靈的主要場所有三部分:一是廠房,二是宿舍,三是廠區內的戶外環境。而且越是弱的身心靈,受影響越大。

富士康的廠房,同千千萬萬其它工廠一樣,整個不見天日,純靠熒光燈照明,缺少自然陽光和風景,這些空間“本來就是為了擺放機器而不是為人設計的”,雖然它是成千上萬工人白天的主要活動場所。

而人,是需要綠植,需要戶外視野,需要自然陽光的。

哪怕是個自然風景的圖片擱那兒,都有強大的潛移默化效果。

有個非常標誌性的例子,那就是歐洲頂尖的查爾姆斯理工大學教授 Roger S Ulrich 於 1984 年5 月發表在《Science科學》雜誌上的一篇簡短的文章《View Through a Window May Influence Recovery from Surgery窗外風景對術後康復的影響》

研究發現,那些術後病人,每天看著窗外一堵灰色磚牆的,比病房窗戶外是落葉樹的,需要的止痛藥更多,康復起來更慢,更喜歡對護士橫挑鼻子豎挑眼搞得醫患關係緊張。

*

還有,不知道有多少人聽說過“冬季抑鬱症”這個詞,顧名思義一到冬天就沮喪,這其中很大一個因素,便是冬季日照不足。治療方法也很簡單,用近似太陽光的全光譜光,每天對著自己照幾小時。

比如,在冬季抑鬱和自殺高發地北歐,每年 10 月到次年 3 月,會有咖啡館在大家每天早上烏漆墨黑來吃早餐的時候,開啟一種特殊的燈。這種燈,模擬太陽光的光譜,更高階點還過濾掉了紫外線,照一照陰霾的心情就會變得明媚。芬蘭首都赫爾辛基的 Engel 咖啡館,聲稱是第一個提供這種光治療的咖啡館。

(Cafe Engel)

由此可見,太陽光對情緒而言是如此重要,以至於在工廠中,給夜班工作配備仿太陽的全光譜光,甚至能很好地解決夜班時事故發生率高得多的問題。當然它的成本也相對較高。

不過,在充分利用太陽光的同時,設計上也要避免光汙染,比如各種形式的眩光。還要考慮直接照明、半直接照明、間接照明、半間接照明、漫射照明的配合,不同區域的不同照度,光架和遮板的巧妙使用等等。

(Light Shelf 光架)

就像咱們FS古籍裡說陽宅的時候,一面強調要陽光、宜明不宜暗,另一面又說“陽光大勝者又易敗退”,即避免光煞。只不過看FS就像做中國菜,給的概念都是少許、略多、大勝,而當代綠色設計會細化到用什麼具體方式來落實到多少勒克斯 LUX 照度單位。

*

看到這裡,可能管理者和工人們會說,大家進來是工作的,又不是搞日光浴和欣賞風景的,弄那些花哨不妨礙工作嗎?而且兼顧到這些因素的設計,本來就會增加建造成本,不划算。

可惜,這只是大家想當然以為的結果,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比如,美國綠色設計方面的泰斗威廉·麥克唐納,曾經為傢俱製造商赫爾曼·米勒公司設計的廠區,有一條貫穿整個廠房的陽光大道,大道兩旁種植了兩排整齊的樹木。生產區巨大的天窗讓日光從屋頂照射到屋內工人所在的每一個角落,工人們可以把屋內的陽光大道和窗外的景色盡收眼底。還有自動感測器來根據日照情況自動調節室內燈光,以保證工作環境裡穩定的最佳採光照明效果。

這個廠房的建造成本比傳統的預製金屬廠房高 10%,但是整個工廠的效率明顯提高,還因為節能電費都省出不少,公司沒兩年就賺回了當初多投資的錢,五年之內生產率就翻了一倍。這大概就是我們古話說的,磨刀不誤砍柴工吧。

而且別說抑鬱了,跳槽到更高薪酬的競爭對手那兒的工人,沒幾天就又回來了,純粹是被這兒的工作環境養刁了,適應不了傳統的工廠模式,覺得還是得在這兒幹才舒坦。

不過理念說起來簡單,要具體到設計、材料、工藝技術的落地上,還是需要專業的團隊來操持。

下面這個影片,是威廉·麥克唐納為中國太倉的寶潔設計的廠區。解說簡明易懂。

04.

除了廠房,富士康園區的戶外空間,也是一言難盡。這些地方,工人們上下班往返會路過,有限的休息間隙會暫停過......雖然時間很短,雖然我們行走在城市中經常會遇到不友好的戶外環境也沒大礙,但是,當它們濃縮在一個廠區王國裡讓人躲無可躲的時候,無論我們是否意識到,統計資料都表示,一定會觸發密集的壓力、焦躁、社交退縮或攻擊行為。

從環境行為學角度,至少有四個與壓力慼慼相關的環境因素:

1)周圍環境讓人有掌控感 (Sense of Control)。

2)有地方可以“方便”人們溝通交流互動,以獲得來自別人的情感支援和實實在在的幫助,即社交支援 (Social Support)。

3)有令人愉悅的藝術作品、人類活動、模擬或真實的自然等,可以正向分散注意力緩解壓力 (Positive Distractions),這點即如上文分析廠房設計時所述。

4)有地方可以“方便”從事體育休閒活動(Leisure Time Physical Activity)。

當年的深圳龍華富士康戶外環境,在規劃的時候,應該沒有充分考慮到工人的心理和行為需求,只管了通行效率之類。可以說在專家總結出來的這四個方面,都不咋樣。

一、首先說掌控感。

影響它的因素很多,要是展開來得寫一本論文了。先說一個小例子吧。

大約兩年前,我遇見一位爭議很大的臺灣FS師,她曾給富士康跳樓頻發的深圳龍華廠區看過FS。

FS裡,對動土相當講究,經常會有FS先生掐指一算,告訴你今年二黑方或五黃方在東邊,東邊不能動土云云。在說到富士康的時候,也有FS師說它整體格局東北至西南走向,2010 年大運和流年五黃煞都轉到西南邊的南大門位置,二黑又恰好跑到東北大門……且不說這套說辭的迷信問題,以及其他FS師對這種說法的批判,單說動土這事,會帶來視覺上的雜亂不喜、聽覺上的噪音、塵土飛揚,這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都是不利的環境因素。但是深圳龍華富士康那麼大一個園區,四處是入口,在某大門對面一小塊地方挖坑,影響應當有限。還是應該多從總體佈局及風格上找癥結。

這位臺灣FS師還說,那邊的員工宿舍是冂字形,公共走廊陽臺上全部沒有打燈,只有室內微弱的燈光透出,感覺很陰森壓抑。 她就建議要搭架子,上面全部打燈。這一點也與環境行為學不謀而合。

掌控感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環境黑暗與否,那些住在宿舍的員工,每次下夜班後,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黑黢黢的宿舍區,陰森的大樓撲面而來,開啟視野往不遠處看去,壓根看不清那邊是有個人還是根新立的柱子……就像我們晚上回到家,要是小區裡樓道內燈夠亮,會覺得安全很多,否則總覺得哪裡躲著不法分子或者不可名狀的東西,怕怕的,腳步都會飛奔快些以趕緊擺脫這種不良的感覺。

除了黑暗,每天在上下班的高峰時刻,大量工人同時湧進湧出,在擁擠的道路上奔向廠房食堂等地,快速解決餐食,沿途還會遇到生活和生產垃圾。來來往往的卡車貨車從身邊駛過,還有機器聲轟鳴不斷。再加上不停擴建廠房,令人窒息的灰塵在身邊飛舞。更有一些過度的監視處罰,讓本來應該增加人們安全感的監控設施,產生心理反效果……這些都是環境心理的大忌,在不斷地打破人對環境的掌控感、破壞心理的領域性。

掌控感不足的內心,格外容易不安、情緒差。越是有心理問題、敏感的人,越是受影響大,搞不好哪一天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二、其次來說說社交支援。

社交支援和自殺之間的關係大到什麼程度呢?

有人統計近百年來北歐國家的自殺資料,發現挪威的自殺率比它隔壁的丹麥低得多。究其緣由, 很重要一點便是:挪威人與親朋好友的聯絡比較緊密,從事社群活動比較積極。比如丹麥的中年婦女自殺率是挪威的四倍,因為丹麥婦女更孤獨,缺乏與家庭聯絡,對社群活動也沒有什麼興趣。

社交支援大概是富士康被吐槽最嚴重的問題之一,但是大多數都是從富士康緊張的工作制度,嚴苛的監管和門禁體系,流水般的人員流動性出發,來抱怨進了富士康,人與人之間淡漠如水,交際嚴重受限。

其實在空間規劃上,富士康也壓根沒有考慮過工人的社交需求。最簡單的,在工人們經常活動和路過的地方,都沒有能讓人方便隨處坐下來歇腳聚一聚的半私密空間。工作間隙透氣的時候,大家只能眾目睽睽之下,在戶外人來人往的臺階上、馬路牙子上蹲個地抽根菸、玩手機、不痛不癢嘮嗑兩句,並且把菸頭扔得到處都是。

據調研,員工們反應富士康壓根就不願意工人之間有情感連結,不斷地將工人打散,同時參加培訓的人不會安排在一起,同一個學校招的人也不會放在一個部門,就是不讓大家有團結意識,這樣“工人們要爭取點什麼就鬧不起來”,“防止鬧事”。甚至透過“分隔工作時間,親人之間、朋友之間想見一面往往很困難。有一對工人夫婦,丈夫上晚班,妻子上白班,一個月只能見上兩三面。而且,富士康限制工人家屬進宿舍探望,一位武漢的工人說,‘父母來看是不能進宿舍的,宿舍有宿務辦,但是事情不好解決。’”(《生活空間—囚在富士康代工王國》,載於《中國工人》2011.3)

所以富士康在空間規劃上完全不考慮社交支援,也是不足為奇的了。

我相信這麼多年這樣運轉下來,富士康除了得到工人無法鬧事之類的好處外,工人們高情緒壓力帶來的諸如流動性極大、管理成本增加、效率上升空間有限、階層矛盾惡化、動不動網上一片真假負面評價、乃至連續跳樓事件帶來的社會壓力等等,都會讓富士康頭痛。可以說日子越久,弊越會大於利。

管理一個大型企業,不亞於管理一州一國一方百姓。無數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那些出發點就不顧社會規律和人性需求的策略,哪怕一時能豐盈財庫,最終等待的不是滅亡就是被迫改革。

三、再來說說體育休閒的問題。

運動可以降低人對壓力的敏感性。所以經常有人傷春悲秋的時候,網上便有農民朋友跳出來說還是閒的,每天去搬磚或是種地或是挑糞搞個汗流浹背,就沒時間憂鬱了。這種說法從樸素的經驗出發,話糙理不糙,有點道理。

運動還能夠對心理健康產生一種愉悅的刺激。我有個喜歡去健身房的朋友,她每回讀書讀累了,談戀愛談鬱悶了,就會提個大包裝好衣服洗漱用品,去健身房出一身汗再洗把澡。她告訴我,特別難過的日子裡,如果不去健身房跑一跑振奮一下,簡直沒法撐下去。

所以,體育鍛煉是有一定的抗抑鬱和抗焦慮作用的。

可是,富士康員工的休閒活動據統計,主要是上網聊天、打遊戲、看影片、睡覺之類,很少有體育運動類和文化藝術類。有員工對調查人員反映,打完遊戲更累更空虛,或是天天除了工作吃飯就看手機成了習慣,對啥也提不起興趣。

跳樓危機發生之後,富士康倒是多修建了一些娛樂設施,但那些更像是糟蹋錢的面子工程。在遠離工人經常活動路線的地方花大價錢建游泳池、健身房、體育館,還不如在廠房周邊、工人們的必經路上,弄些蹺蹺板、平步機等簡單運動器材。讓工人在中途十分鐘休息裡,上完廁所還能上去順便動兩下。

我們想想,就算自家小區裡的戶外健身器材,離咱遠點咱都不願意光顧。更別說在富士康那麼趕效率還加班的工作環境下,哪裡有閒情雅緻特地繞路跑場館去運動?而且富士康提供的,好些都是收費設施,那更是拒工人於千里之外了。

當然怎麼配合工人的時間和習慣?具體用什麼器材?安放在哪個地點?需要和哪些設施配套才能避免器材荒廢沒人用?這些真要做起來都得一個個詳細分析調研後擬定方案。

05.

最後感慨兩句。人要活得有那麼點滋味,要麼你有大的奔頭雄心和堅定的目標,那麼臥薪嚐膽在所不惜,996、997 都是福報。如果只是想拿好每月固定工資,一輩子估摸不過是重複性地從早忙到晚,那麼就需要在光陰和日子裡,不時增加些“生活色彩”提提神分分心,來忘記或正視平庸、放下焦慮、驅散各種各樣悲觀沮喪等負面情緒。

而富士康式的工廠管理和園區規劃建築設計,無意中在想盡一切辦法弱化和去除那些色彩,並且想當然地以為如此會更加提高效率。但人不是機器,人的心理力量大得可怕,所有忽視心理的操作,即便會有短期的好處,但長遠來看不過是飲鴆止渴。就像我們養孩子,除了睡覺吃飯,恨不能一天十二小時在讀書,書桌上一切和讀書無關的東西都清空掉,那八成會適得其反。

這也就是環境行為學一直有動力發展,FS一直有廣闊市場的原因吧。

富士康的宿舍內環境就不單獨說了,網上吐槽已經夠多了。之後分析各式各樣宅居空間,涉及到相關理論的時候,會結合富士康員工宿舍。

最後, 2021 致所有已去彼岸的靈魂:歿身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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