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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屯北路的老舍茶館,吳幽是這裡的常客。他常常在這裡泡上茶,跟人一聊就是一天。對聊的,是從事各種工作的人,包括投資人、創業者、電影製片人、足球教練等等。他把聊天的內容都記錄下來,至今已經有100多本筆記。

這些筆記本,紀錄著一個90後草根創業者的成長。電商、移動網際網路、區塊鏈、產業網際網路,在一個個風口下,吳幽成為時代的弄潮兒。冰球運動員、輟學創業者、薛蠻子投資合夥人、比特幣玩家、47億元基金管理者……在時代賦予他的各種標籤之下,他是一個矛盾共同體,既貪婪、冒險和激進,又專注、保守和成熟。

徐小平、沈南鵬、張磊等50後、60後、70後投資人,以各自不同的投資戰術,推動了創投行業的繁榮。而90後投資人們張揚的個性、鮮明對立的風格,則讓大佬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

薛蠻子說,喜歡吳幽的折騰、不按部就班。劉東華說,初見吳幽,就像2001年見到馬雲。鮮明、對立的特質在他的投資中體現地淋漓盡致。他既能到處撒錢毫無斬獲,也能用800萬的投資創造7個億的賬面收益;既投資文娛、影視,也專注於精神病院和抗癌靶向藥;既選擇小而美的邊緣產業,又想要一針捅破天,打造完整產業鏈。

在時代風口上,產業網際網路的下半場,吳幽想要逆風而上。他能給創投行業帶來哪些想象?用一壺茶的時間,聽一下吳幽講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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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95%的時間都在跟與直接業務不相關的人交流。我不太去公司,也不太管我的團隊。所以說,我是刻意地追求變化,刻意地保持我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保持自我的多元和豐富。

我跟中國最牛的足球裁判交流,也跟女排隊長交流,還跟瓜迪奧拉交流過。我覺得我是沒有天賦的人,需要靠別人來刺激我去思考和變化。

很多人是天才,我不是。但我一旦搞明白了,就會堅持下去。

❶我不是那種認命的人

我不是學校裡那種認命的人,而是搞著玩的那種。剛進大學,我就開始創業,還搞了一個體育協會、一個相聲社團、一個讀書會。不過,我讀了一年半就選擇了輟學。

高中時期,我一邊練體育一邊學文化課,復讀了一年才考上大學。畢竟,跟正常的學生還是有差別的。三級跳遠、中長跑、足球,我全是二級運動員。小時候,我最早練的是足球,由於足球教練的同學是教冰球的,我就去練了冰球,因為那時候青少年培訓隊(簡稱“青訓”)練冰球是有錢賺的。青訓是體制內的,國家花錢培養。

從小家裡負擔還是比較重的。由於家在農村,父母都是當老師的,拿著死工資,我媽還一直生病,經濟壓力很大。當時跟一位老師學相聲,演出還賺過錢。就是學著玩,也不知道學了能幹嘛,沒想那麼多。那會兒也沒人去聽相聲,特別是在徐州,又不是在北京和天津。家裡事情多,也沒人管我。最後考大學時,竟是靠相聲特長加了分。

我老家在徐州,礦大就是徐州最好的學校了。高考完,稀裡糊塗的就報了礦大,讀的礦物加工專業。但軍訓的第三週,我就想輟學了。

那時候,我感覺迷茫。身邊同學、老師的觀念和理念都很傳統,都在我的預期之內。我本身就是個農村的孩子,沒見過太大的世面,到了一個相對自由寬鬆的環境,本來是可以讓我拔高一層的。後來我就搞讀書會,發傳單,傳單上就一句話:“聚天下之賢才,成世間之偉業。”發了8000張傳單,結果被校長叫去約談。我就是覺得很迷茫、很掙扎,想要掙脫這種環境,想找一些相對不那麼守舊的同學一起去交流、去實踐。

一年半的時間裡,服裝定製、報紙、小廣告、桶裝水、便當,在大學那種環境下,能搞的感覺都搞過了。當時,我們一幫子人一起做,一共賺了70萬。後來,我們五六個人直接就輟學了。

輟學對我來說是件很必然的事情。剛開始輟學家裡是不知道的。四個月後,我爸才知道。他沒有反對,只是跟我說,我不可能支援你輟學,但我知道你在大學裡待得很痛苦。他給我寫了12個字:“心比天高,腳踏實地,累了回家。”

❷大風颳錢的日子

按說在大學裡,賺到70萬已經算有錢了。但大家還是想幹一些更大的事兒。在一個叫派代網的電商論壇上,我認識了很多好朋友,都是做電商的、做淘寶的、做B2C的,電商分析師、投資人等,我們的創業也從此起步。

我們的第一站是蘇州,幹了大半年的B2C,做休閒食品。但是,那個很快就做死了。然後就來了北京,做淘寶。2010年正趕上淘寶最好的時候,沒有微信,沒有現在這些商業模式,就是純電商。

剛開始做,是從倒賣化妝品開始的,也不需要多少本金。在派代網上與人聊天時發現,化妝品這個類目的資料不錯。服裝類目其實已經有所爆發了,但服裝是非標品,而高檔化妝品則是標準品。我覺得我們沒有做非標品的基因,也沒有那個能力,所以就選擇做了化妝品,以高檔化妝品的倒貨為主。

那時候,美妝類目的ROI(投資回報率)是1:7,我投1塊錢能賣出7塊錢的東西,6倍的紅利。現在估計得7:1了。趕上好時候,選對平臺,我們的增長很快。到2012年,當年的交易額達到了2.8億。當然,我們做得還不是最快的,在那個細分領域,北京還有幾個做得比我們還快。實際上,那時候我能明顯感覺到,就像有人在推著來幹,錢真的是大風颳來的。整個團隊的擴張也非常快,很快就有四五十個人了。我覺得那才真的算是人生的第一桶金。

當時從讀書會出來的大概有十幾個人,有的還在跟我做事情,有的人在獨立創業。有做投資的、有做網際網路的,算是因為我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今年4月份,我給母校捐了1100萬。也是在這間茶館這間屋子,幾位校領導都在,我給他們泡茶。領導說,110週年校慶,110萬有點少,1.1億有點多,你就捐1100萬吧。我說行,沒問題。後來就定了這個數字。

❸比特幣的堅定信仰者

我從2014年就開始囤幣了,2016年底開始投的區塊鏈專案,包括ICO。當時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最高的時候賺了1萬個比特幣。現在,我在新疆還有6萬臺礦機,大概有72%是我的,28%是朋友的。礦機本身也是一種比特幣,我是比特幣的堅定信仰者。

投資挖礦,很有意思。我自己的資產,除了在LP池子裡的,大部分都在比特幣或礦機上。礦機不能賣,堅決不賣,給多少錢都不賣。未來這個東西會難以置信。

我認為區塊鏈其實是對生產關係的極大改變,與過去的生產力變革不一樣。簡單來理解,我們找不到比特幣的創始人是誰,而是依靠一個機制,讓幾百萬人去應用它、信仰它,這是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商業機構,或者說經濟形態、組織形態。伊斯蘭教的先知穆罕默德都有這個人,但中本聰是誰我們都不知道,這很難想象。往大了講,數字貨幣的流動性,我覺得是所有資產中流動性最好的,並且比特幣真正實現了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它是無國界的,是一個革命性的、劃時代的產物。

區塊鏈的投資,官方說法肯定得說技術和應用,玩幣的都得被“邊控”了。但實際上,那個時期肯定是投幣,ArcBlock、JSE、JSC等好多專案基本上都參與過。不過區塊鏈的退出是很快的,我2018年4月份之後投的全都虧了,但之前的都賺了。2016年底,賺百倍幣的好多,很正常。大家也都不知道為什麼能賺那麼多。

想掙錢還是割韭菜。但官方說法,區塊鏈要應用在實體經濟。官方只能這麼講,但實際上,現在全是騙子,今年全是騙子。我不說原來的,今年新出來的團隊,100%全是騙子,純資金盤、割韭菜。我覺得區塊鏈的技術目前還沒有新的突破,能承載的東西很少。就像網際網路一樣,1995年的網際網路能承載什麼呢?比特幣是數字黃金,有特殊價值。其他沒有應用場景的幣,沒有價值,不就是泡沫嗎?不就是吹泡泡嗎?不就是資金盤嗎?

❹貴人相助

2013年初,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薛老(薛蠻子),就跟著他去搞投資了。當時,我是陪朋友去談專案,薛老覺得我這個小子挺能折騰,就讓我做了合夥人。薛老不太喜歡很規矩的、按部就班的人。那時候,我對淘寶也沒什麼興趣了。淘寶做大了,大商家越來越多,都是傳統品牌。我們就感覺,未來一定是傳統企業的機會,草根玩家沒有機會了。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

跟著薛老,他教會我很多東西。剛開始,他就跟我說,天一樣的市場,針一樣的切入,要找到一針捅破天的事兒。他覺得做任何事,剛開始不要貪大,要把一個小本事練大了,這是他一貫的原則。就我來說,剛做投資是很貪婪的,真正領悟到這句話,已經到了2015年底了。

隨後,我經過朋友介紹,又認識了東華老師(劉東華)。他比較看好我,跟朋友講,見到吳幽,就像在2001年遇到馬雲一樣。對我評價還蠻高的。當然,我覺得自己到現在也沒有讓他失望。在2014、2015年,東華老師給我的職業生涯做了很多指點,不管是務實的、務虛的,還是個人成長的、業務的。

我覺得薛老和東華老師是我的貴人,沒有他們倆,我肯定走不到現在。薛老相當於是我的啟蒙老師,東華老師相當於是我成長道路上的推手。2015年,我成立了鏡湖資本。現在有5個合夥人,我是控股股東。在基金成立前期,東華老師幫助很大,我的很多LP,特別是前期的,很多都是直接或間接通過他介紹的。

最早的一批LP進來,我覺得是兩個原因,一是東華老師的背書,這是主要原因。二是這些人覺得我跟別人不太一樣,覺得我的腦洞比較大,跟別人的思考和思維方式不太一樣。我那時候投的專案,有一個遊戲公司是亮點,後來被一個A股公司收購了。這個專案投資了800萬,變現時賬面上是7億多,賺了很多。這些LP都蒙了:還有這麼投的?因為他們很多是傳統企業的,很難想象一個小夥子,也沒什麼行業積澱,就稀裡糊塗地投了這麼個專案。

但是,也只有遊戲能有這麼大回報。像滴滴這種公司是燒錢的,後面的錢不燒進來,早期的就沒用了。當然,現在遊戲行業也很慘,文娛行業也很慘,很多企業都遇到了政策性週期、行業性週期,慘的不行。很有意思。

一位老大哥曾經提點我說:“吳幽,你記住了,為中國最會賺錢的人賺錢,這件事情特別難。如果你做好了,這輩子會飛黃騰達,這些人的錢和資源會不斷向你靠近。但如果失敗了,可能就沒有出頭之日了。”這些話我至今記憶猶新。我覺得要想收穫LP的信任,首先是業績為王,這是基礎。第二,我也刻意跟他們互動,有什麼事情我會積極參與,想著自己的微薄之力怎麼能對他們有價值。第三,得不斷給他們一些驚喜和變化,要讓他們知道,每次見到我,都會有新的成長和變化。李書福說,每次見到我都能給他新的東西。這很有意思。

❺從貪婪到專注

2015年,我瞎投了很多種專案。網際網路廣告、遊戲、社交、移動電商、智慧硬體、O2O,什麼火就投什麼,但幾乎全死了。後來發現不對,不能別人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不能湊熱鬧隨份子,要做一些跟別人不一樣的事情。

印象比較深的一個是自拍相機。現在手機拍照已經很好了,但那會最熱的是卡西歐自拍神器,很多小姑娘很喜歡,賣到六七千元。我們說要幹它,我們賣700、500。但後來發現白投了好多錢。其實當時那個創業者很強,但做硬體太難了,鏡頭這個事情比想象中要複雜得多,以至於產品始終沒出來,一直在搞研發。這讓我覺得,硬體是一個很大的坑,一個地方的改動,所有人都得等,一改就是三個月,非常耗時間。我曾經跟熊明華(前騰訊聯席CTO)聊過,他說騰訊也曾考慮過硬體,但發現硬體太複雜就沒有做。其實像小米這樣的公司是很不容易的,幫小米生態做硬體沒有那麼簡單。

後來,我開始到處拜訪各類朋友、投資人、大佬,尋找新的突破。那時候在美國見了兩個人,對我影響很大。一個是耶魯校友基金會的負責人,叫大衛·斯文森。他是高瓴資本張磊的老師,在美國投資界赫赫有名。第二個是3G資本的雷曼。3G資本收購了漢堡王、百威啤酒、亨氏食品這些公司,當時還想收購可口可樂,是一個很奇葩的基金,十幾年下來沒投幾個公司,但每個都很大。這兩位都是很聚焦的人,我要打一個,就重點打,不需要像VC/PE這樣,投幾十個、幾百個專案。

那時,我就得出結論,基金規模一定要搞大。基金規模搞大之後,一定要搞二級市場的團隊,再就是要做產業資本。我們去年組建了二級市場的團隊,當然規模不大,只有4億多人民幣。產業資本是什麼?3G的做法就是產業資本,是控股型投資。

從那時起,我們開始做精神病院,先後收購了十幾家精神病院,國內第一,資產和營收利潤分別是行業第二名的4倍和2倍。去年加起來,實現了將近20億的營收,1.8億的淨利潤。現在,我們已經嚐到了產業資本的甜頭。這種依託產業的公司,有品牌,有好的現金流,也有好的毛利和利潤。

為什麼要做精神病院?當時我們研究了很多領域,包括便利店、乾洗店、眼科,甚至骨科、泌尿、傳染科、心臟搭橋等。但我們發現,便利店毛利太低了,對管理的要求也太高,不適合我們做。對比了幾十個小行業,最後排除法選擇了精神病院這個領域。我覺得這個領域有幾個東西,一是使用者增長非常快,二是這個行業不會有別人來做,第三是我們有一些拿牌照等方面的優勢。我喜歡有一定門檻的事情,做得稍微重一點,因為重了純資本就不會進來了。滴滴這種靠資本砸出來的,就不是我的菜。

很有意思。我們目前的人民幣基金規模就是靠這個領域做起來的。正因為我們在這個細分領域做到第一,才能獲得LP的信任,把基金規模做大。精神病院目前我們還在對醫院進行整合,包括上下游的藥、治療方式、後續康復等,實際就是要在一個產業裡扎透了。如果愛情深,要數月亮,不要數星星。

說到投資邏輯,我有三句話。第一句話,我們要以產業龍頭為核心使用者,依託產業合夥人推動產業全球生態化,以達到一級市場整合佈局,到二級市場市值管理聯動的可控產業叢集,最終實現技術驅動的失控湧現模式的生態圈。本質就是產業資本,我們要控產業、管產業,要完善產業鏈的上下游。這誰牛*?益海嘉裡牛*,郭孔豐牛*。從大豆豆油的期貨、生產、包裝、品牌終端他都做,這叫牛*。這種企業很難打敗,很難去挑戰它。

第二句話,我們要做的,是以中國為圓心,全球為半徑,全球視野,中國整合。我不貪大,我選的領域都不是很大,但增長很快,比如精神病院、卵巢癌、乳腺癌等領域。所有的中心都是從邊緣切入的,我們要找到那個小而強、小而美,能夠切入中心的邊緣。

第三句話,叫公司即行業,品牌即品類。“精神病”就是吳幽,吳幽就是“精神病”。三隻松鼠就是堅果,堅果就是三隻松鼠。我們要在這個領域做到第一,甚至唯一,這才有價值。在做行業研究時,我要求“定位有戰略高度,落地有產業鏈思維,要吃透行業,彪悍凶猛”。

一位小黃車的天使投資人很喜歡我的投資方式。他跟我說,窮人才搞新業務,真正有實力就搞那些永恆不變的東西。比如我有個老大哥叫張曉亞,他投了蒙牛,投了現代牧業,很多跟奶牛相關的專案。這是一個現金流很好,而且有門檻、長治久安的事情。我們參與併購過一家西班牙的第二大環保公司,也是歐洲最好的垃圾發電公司,我覺得這是最有意義的一個專案。所謂的新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偽命題。比如網際網路醫療,幾乎95%都是偽命題。

做生意不能壟斷,但做投資要做能壟斷的。選好行業、選好人,在高毛利、高現金流的行業裡深挖產業鏈的護城河,幹就完了。

我老家那邊有個小康牛肉醬,我們那邊人吃。很小的領域,但能做到兩個多億的營收,4000萬的淨利潤。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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