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內卷”被評選為《咬文嚼字》2020年度十大流行詞之一。
這個行業似乎都陷入了“黑洞”競爭。黑洞本身不發光,周邊卻因物質被撕裂而光芒萬丈,當下網際網路行業的高速發展,何嘗不是因為“吃”下了周邊的一切?
“一個黑洞本該是一個充滿活力的怪物,但是我們銀河系中心的怪物它幾乎已經死了”,天體物理學家傑弗裡·鮑爾如是說。內卷化的網際網路,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死”。
內卷化真的無法避免嗎?網際網路真的陷進黑洞中,無法逃離嗎?
正在內卷的網際網路
截至2020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已達到9.40億,相當於全球網民的五分之一。旺盛的人口基數和需求催生出騰訊、阿里、百度、位元組跳動、拼多多、美團、京東等網際網路巨頭。
過去網際網路增長主要受益於流量紅利,創新上主要是模式創新,雖然也有抖音這樣在技術上具有獨創性的企業,但總體上網際網路行業有增長,卻無發展,最終,壓力傳導至企業和內部個體上。
“你不加班,別人每個月的進度就比你快,你的市場份額就會掉”,內卷化在網際網路就是如此地真實又現實——巨頭與新貴們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那些中小企業,壓力層層傳導,最終只能是一個企業擠壓另一個企業,整個行業陷入內卷。
事實上,內卷化的網際網路不只是凡人版的“軍備競賽”,也是每一個網際網路企業的“囚徒困境”,最終滑向的仍然是競爭“黑洞”。那麼,內卷化的實質是什麼?網際網路是否能從根本上擺脫內卷化?
資本失控與唯數字論
當下的網際網路內卷化,似乎是早已註定,也早有預兆。
藉助流量紅利,中國網際網路在資本助力下一直在走一條“暴富”之路:以低價甚至免費戰略快速搶奪市場,在擴大市場乃至壟斷後,進而獲取利潤。外賣、共享出行、共享單車等曾大打補貼戰的行業正是在經歷這樣的路徑後,最終實現了兩家、三家企業的市場分割。
但資本有時也會露出獠牙。2018年4月的摩拜股東大會成了中國網際網路歷史性的一幕,這場有關摩拜未來存續和走向的會議本應相當機密,但整個現場像現場直播一樣隨時有訊息漏出,管理層與投資方之間的矛盾被擺上了明面。
“現在也沒辦法了,投資機構都有自己的判斷”,當時的摩拜高管曾如此表示。從後來的合併結果來看,交易的確背後是投資機構在掌控全域性。
這種資本主導下的發展模式,決定了網際網路發展中的天然“內卷化”:要發展就必須獲得資本支援,但在進入資本遊戲場後需要面對“失控”。
最終,這種“失控”被放大,讓中國網際網路成為了當下的樣子。在電商行業,每年的雙十一,都是股價大幅波動的時候。
玩梗而來的雙十一近年來成為主播們一聲高於一聲的“呼喊”,一個個破秒的數字,枯燥、無趣且越來越缺乏價值內涵,但它確實是資本市場喜歡的樣子。只是在節節攀升、花樣尋角度誇讚的數字背後,整個行業不可避免地走向內卷與其中部分個體的犧牲。
另一種路徑
既然內卷主要受資本主導,那麼退出內卷的方式,必然也與資本有關。
作為國內最早上市的B2C電商,噹噹曾參與網際網路內卷。噹噹創始人俞渝曾在2014年時談到,噹噹毛利率從2010年上市時的22%下跌到13%,直到2013年才恢復到16%-18%,原因在於“熱錢催生電商不計成本的粗放性擴張,很多公司進行負毛利銷售”。
後來,它的選擇是退市,跳出資本主導下的失控局面,重回自身原有的發展軌道,成為行業內卷下的“圈外人”。2010年美股上市,2015年啟動私有化,2016年正式退市的當當,後來雖然在2018年傳出被收購的訊息,但最終還是自主發展。
2018年時俞渝對私有化退市決定進行了肯定:這是非常好的商業決定,噹噹在退市不到兩年後,各方面情況都在持續增長。
2020年,根據其在出版人盛會上公佈的資料,再次驗證了“圈外人”的結果並沒有那麼可怕:累計顧客數4億,持續7年穩定盈利;噹噹雲閱讀總閱讀人數突破5700萬,直接產生紙書銷售超過6000萬元。
另一個同當當一樣同是“圈外人”的是豆瓣。
2020年7月,豆瓣發生股權變更,上海世紀出版集團成為新股東,這是它自2011年C輪融資後的最新融資。雖然近些年來豆瓣相繼分拆豆瓣閱讀、豆瓣FM,對外融資,沒有停下資本嘗試,但整體而言,豆瓣依然給人遊離之感。
歸結噹噹與豆瓣的共性,相似的以書、閱讀為核心的開始,或許成為它們能夠跳出網際網路內卷圈子的原因之一。正如俞渝在2020年11月的一次企業家論壇上所說的那樣,“讀書是一個腦力的有氧運動,逼著你找答案,這也是閱讀的價值所在”。
當然,只有相似的開始是不夠的,相似的開始也不是噹噹、豆瓣能成為“圈外人”的最終答案,最終的答案來自價值觀與更為相似的聚焦選擇。
取捨與聚焦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豆瓣創始人阿北曾表示,創業的首要目標不應該是財富,就像Google和蘋果。在這樣理想主義的價值觀開始之後,豆瓣沒有停下各種商業化探索,其中不乏一些跨度很大的業務,比如曾經的為電商導流。
但最終它還是做了取捨與聚焦,圍繞自己的樂影音、書籍做豆瓣時間、豆瓣FM、豆瓣電影周邊等。雖然豆瓣當下的商業化仍然不能說成功,但它確實離成功更近一步。
噹噹做的同樣是取捨和聚焦。京東、蘇寧當下都已經從家電3C向全品類發展,畢竟數字的增長最直觀地來自規模。噹噹曾經也探索過全品類發展,甚至還更早,2005年上線百貨頻道,2010年加碼3C,2012年進軍家居,但後來在俞渝主導下,噹噹重新聚焦圖書。
“我一直相信情懷是可以發財的,發展具備多條路徑,專注會帶來碩果,初心永遠是我們噹噹人的原點。”俞渝曾在2018年的一次公開演講中提到。而在最近的公開活動中,她言必談書和閱讀:“我希望大家擁抱閱讀、擁抱數字化改革,在數字化改革中間走得更長更遠。”
家曾在在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大院,從小與書結緣的俞渝,深刻知道書籍的力量,也相信書的商業潛力。閱讀讓她知道人有邊界、有取捨,“放棄讓自己成為不可能的人,然後全然接受自己。我可以做八分,那就做八分”,最終這種認知延續到了商業上,讓噹噹有了邊界。
“噹噹沒有成為京東、阿里,是因為我真的沒有劉強東、馬雲的能力”,俞渝的這句話非常不“網際網路”。網際網路人信奉的是“一切皆有可能”,瞄準的第一,走的是登天路,能力邊界與擴張邊界彷彿是“弱者”的選擇,但何嘗不是一種清醒?
在認真分析中國網際網路未來發展後,俞渝將噹噹的未來放在了場景上。2019年8月,噹噹啟動"場景化變革",從內到外開始深度變革:在內將出版物事業部改組為三個場景化小組,聚焦“觸達顧客、告知顧客、服務顧客”;在外,拓展與尋找新場景,強化與使用者的連線。
2020年,除了線下與滴滴合作發起“流動圖書館”,與盒馬合作開書店,線上在直播帶貨爆發的背景下,噹噹也在大力做直播、短影片等,與抖音、淘寶等合作。2020年,噹噹全年直播3398場,與抖音合作直播46264場、短影片9156個,形成了囊括達人、作家、出版社、官方賬號在內的直播矩陣。
取捨,取捨,有舍才有取,作為“圈外人”的當當也有自己的野心。
在最近的出版人大會上,噹噹提出“1050計劃”:全網投放10億元,新書重點品及好書復活銷售額超50億碼洋,號召更多的出版商加入推廣閱讀的陣營——圍繞場景化,噹噹開啟了面向未來二十年的發展計劃,一個以技術為底,以人為先,以增長為要的計劃。
定位理論創始人艾·里斯認為,促進企業生存最有效的方法是收縮品牌的焦點,即“聚焦”。諾基亞於上世紀末步入黃金時代的前提,是聚焦電信業務,捨棄了造紙、橡膠、製藥等業務,找到自己焦點並持續發力的當當,在新時代裡找到了自己的機遇。
一個企業成熟的標誌從來不是“我要做”、“我要跨界”,而是懂得取捨,懂得“不做不該做的事”、“不做不重要的事”、“做好重要的事”。網際網路內卷化下,危也與機並存。
再思網際網路
“網際網路是人類創造的第一個創造者自己也不明其理的創造物,也是有史以來,無政府狀態下最瘋狂的嘗試”,谷歌執行長Eric Schmidt曾表示。近來,美國社交媒體事件確實正在驗證這種“瘋狂”。但其實,聯網誕生之初也滿是善意。
二三十年來的網際網路入局者們有著各自的善意與理想主義:阿里巴巴的“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百度的“百度一下,你就知道”,知乎的“發現更大的世界”,京東的“省錢又放心”中的“放心”對應的“打擊假貨”……
只是在長久的企業運營中,很多網際網路企業的日常成為了數字、數字,效率、效率。當唯數字論所產生的種種問題,已經無法為增長掩蓋時,我們需要重新反思網際網路。
一直以來,網際網路發展的實質都是在連線與效率提升的旗幟下,與各行各業的結合,比如與電商,與社交,與娛樂;進入產業網際網路時代,消費網際網路領域的創新走入瓶頸,拼多多以及社交電商,快手、抖音以及短影片、直播是近年來為數不多的風口。
或許這也解釋為何2020年所有人都在扎堆做社群電商,它固然與疫情影響有關,也與網際網路的這種創新、風口“飢渴”有關。但事實證明,此前資本與網際網路企業百試不爽的套路在這裡並不奏效,這當然不是說買菜不需要效率提升,而是其中的“度”在發生改變。
網際網路對各行各業的效率提升也到了一定的水平,要想進一步提升效率,下一步要依靠的是產業網際網路而非但但行業、單品類的效率提升。
當然不是說消費網際網路不可以再發展,而是發展重心需要由數字轉向解決網際網路快速發展的衍生、遺留問題,比如使用者體驗,比如與使用者情感的連線,比如不倚靠價格的品牌力提升。
如果再一味在資本趨勢下唯數字,陷入內卷化與競爭“黑洞”,整個行業將如同此前的共享單車一樣,落得雞毛遍地,不提其中對社會資源的浪費,更會帶來網際網路發展的“冗餘”——大量無效摸索造成了資源浪費,擴張慾望帶來產品的冗雜與體驗感下降。
內卷,何嘗不是選擇的產物?網際網路內卷化下,企業似乎只有兩種路徑,一個越做越大,一個越做越死,從來沒有“中庸”者,但噹噹和豆瓣的存在,表明的確有另一個路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