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超

​隨著監管訊號密集釋放，中國各地明顯加快了P2P網貸清退速度。令人意外的是，P2P網貸和現金貸的這股風潮已經吹向了印度，並迅速蔓延開來。而在印度P2P行業淘金的，不乏來自中國的企業，高回報、砍頭息等在中國P2P行業裡常見的名詞，正在被印度社會各階層吸收消化。

其實，在“網際網路化”之前，印度的民間借貸市場由來已久，“九出十三歸”的高利貸套路，印度人民也早就領教過了，這樣一來，脫胎於民間借貸的P2P，反而因為相對較低的利率，受到了印度人民的寵愛。

貸不到款只能借高利貸

早在現金貸、P2P出現之前，印度的民間借貸就已經非常活躍。

和中國一樣，印度歷史上也是以小農經濟為主的國家，但自古以來，印度一直是歐亞海上貿易航線最重要的中繼站，所以像民間借貸這樣的商業行為，早就為印度人廣泛認可，無論是借款還是貸款，印度人很少會就此展開道德評判。

目前，印度80%的人口以務農為生，農民需要資金，去維持新一輪生產、種植以及日常開銷，可是近年來印度種子和農藥的成本越來越高，而乾旱導致的農作物歉收又影響了農民收入，因此廣大農村存在普遍性的借貸需求。

問題在於，印度的銀行無法滿足這種需求，農業貸款的年利率高達13%-14%，農民買種子的利率甚至高於分期付款買車，更重要的是，農民也拿不出有效抵押物，去達到銀行苛刻的借貸要求。

資料統計顯示，農業農村類信貸只佔印度銀行業信貸的15%左右。這樣一來，農民明知道民間借貸存在風險，卻不得不以身試險，因為沒有民間借貸，他們甚至都活不下去。

47歲印度農民尤克的遭遇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他在一個小城鎮裡種植大豆，並且還要打一份零工，就是為了償還兩年前一筆200美元的債務。不算利息，每兩個月還款25美元，兩年就可以還清本金，但民間借貸套路太多，導致他至今沒有還清貸款，甚至搞得負債累累。

為了獲取這筆借貸，尤克把土地抵押給了借款人，令人驚訝的是，他並沒有為現在的處境埋怨民間借貸，“我沒有什麼可以抵押給銀行的，所以銀行也不會給我貸款，而民間借貸起碼還給了我一筆錢。”

民間借貸年化利率1200%

印度媒體曾統計，在印度近1億個農業家庭中，幾乎有一半家庭負債在身，其中三成左右債務來自民間借貸，可是印度民間團體表示，這一資料還有水分，實際情況更加嚴重。

印度塔塔社會科學研究院的研究員帕拉蘇拉曼曾表示，“民間借貸已經是印度農村經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對於一個小農戶來說，銀行都已經變得次要甚至多餘了。”

而在印度底層社會，民間借貸近年來呈現螺旋式上升，借款人從原本的農民，開始向各行各業滲透。大多數借款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收入並不穩定，有些是城市裡的手工藝人，有些是小攤販，有些是低階的政府僱員或者企業員工，甚至還有些退休老人。

印度街頭的小攤販

而大部分的民間借貸主要是用於應急，比如看病、結婚、家中緊急採買物品、教育或者做小生意。

貸款本金從4000盧比到60萬盧比不等，利息通常約定在每月3%-10%（年化利率36%-120%），但是利息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通常是一個月或者一個季度就被納入到本金，形成利滾利。

這也讓很多印度人都看到了“錢景”，紛紛加入到民間借貸中來。

普通的店主、教師、警察、政府官員，但凡手裡有點閒錢的印度人，都會選擇放貸。隨著出借人和借款人的進一步壯大，印度的民間借貸早就花樣翻新，“接地氣”，還出現了各類“新產品”。

比如Vaara vatti是一種周貸，每週高達利息25%（相當於年化利率1200%），通常是農民、建築工人在貸款；Meter vatti是日貸，每天的利息10%，通常是小攤販在貸款，比如蔬菜商人，他們在早上借1000盧比，晚上就償還1100盧比，以這樣的日息計算，年化利率達到3600%。

今年10月，印度泰米爾納德邦一名借款者因為還不起高利貸自焚

印度央行推動P2P行業發展

飛速發展的移動網際網路，讓印度的民間借貸跑步邁入新時代。

有統計表明，印度網際網路月活使用者已經達到4.51億人，成為全球第二大網際網路市場，而智慧手機使用者也已經超過3億人，這些網民進一步促進了印度網貸發展。

最典型的變化是，民間借貸開始由分散的借款人，向平臺化靠攏，一些專門的中介機構產生了，這就是我們很熟悉的P2P。

大部分觀點認為，印度P2P是從7年前誕生的，目前還處在發展的初期階段。2017年，P2P正式納入印度央行（RBI）的監管範疇，印度央行將批准註冊登記的P2P貸款平臺歸類為非銀行金融機構（NBFC）。

印度P2P發展勢頭很猛，7年間市場規模實現了月均20%的增長，目前規模大約在35億盧比（約合3.5億人民幣）。

到今年上半年，印度有大約30個線上P2P貸款平臺，其中相對比較知名的平臺有CASHe 、LenDen Club、i2ifunding、Cashkumar、lendbox、Faircent 、KrazyBee等。

LenDen Club的廣告視訊截圖

今年12月5日，印度央行還發布公告，為推動P2P行業發展，未來將允許資金出借方投資總額從目前的100萬盧比提高到500萬盧比。

有機構預測，到2025年，印度的P2P市場將增長到100億美元，較目前增長大約200倍。

為什麼P2P在印度增長這麼迅速？如前所述，印度網際網路使用者增多，這是P2P獲客的關鍵渠道。更重要的是，相比銀行繁瑣的手續和擔保條件，P2P的放貸標準更低；而相比民間借貸動輒1200%的年息，P2P的利息則更低。

印度人投P2P年化收益40%

24歲的席瓦·庫瑪是一名典型的P2P借款人。

庫瑪來自印度卡納塔克邦的Yadiyur，那裡是典型的印度農村，距離卡納塔克邦首府班加羅爾有100多公里。為了生計，大學畢業後庫瑪來到班加羅爾，在一家糧食商行裡當會計。

印度農村裡的農民們

庫瑪每個月的收入是22000盧比，儘管他省吃儉用，但在班加羅爾這樣的大城市，他很難存下錢來。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媽媽突然得病，需要10000盧比的醫療費，而庫瑪確實拿不出更多的錢了。

庫瑪想過很多辦法，比如跟老闆借錢，只要老闆肯借，他肯定能在一兩個月內靠工資還上這筆錢，但是因為之前他已經向老闆借過一次錢了，老闆這次拒絕再借錢給他。

庫瑪也想過向國有銀行借錢，因為他在國有銀行開過戶，結果銀行要他提供工資證明、所得稅申請表以及借款擔保人。

“我剛剛來班加羅爾，就是一家小企業的員工，上哪兒去找銀行需要的這些東西，走投無路就只能找高利貸了。”庫瑪說。

不過，就在庫瑪準備找高利貸之前，他從朋友那獲悉一款名叫“Early Salary”的P2P應用，只要“點點手機”，就能借到錢了。

庫瑪說，他一開始也很懷疑，不過後來在手機APP上填寫了Aadhaar卡和銀行對帳單等簡單資訊，EarlySalary自動調閱了一些材料，比如庫瑪的Facebook帳戶，確認他信譽良好，一天時間就批准了庫瑪的貸款申請，錢直接打到了他的銀行賬戶上。

印度政府的Aadhaar卡

後來，庫瑪在28天內就還清了貸款，也成了經常使用P2P應急的人，而且是個信譽良好的借款人，庫瑪為此對P2P深懷感激，“這對我來說真是天賜之物，因為我迫切需要這筆錢。”

而P2P的出借人，其實就是之前玩民間借貸的那波人，也就是店主、教師、警察、政府官員等。而且因為P2P的玩法看上去比民間借貸高階一點，所以有點閒錢的印度高階知識分子也成了P2P出借人。

班加羅爾一家跨國公司的經濟學研究生普拉卡什就是一位出借人，他今年30歲，但是投資經驗豐富，玩過股票、基金等金融產品，從去年12月開始就在兩個P2P平臺上出借資金。

吸引普拉卡什的是P2P平臺的高收益，“投資P2P就像投資固定收益產品，比如找人放貸，但這比找人放貸的收益高得多，我在一個P2P平臺上的平均年化收益約為40%，在另一個P2P平臺上約為18%，遠高於普通放貸7%-10%的年化收益。”

普拉卡什甚至表示對印度目前的國情非常滿意，因為大量底層人士不能從銀行貸到款，有了這樣的人，才能讓他從P2P裡賺到錢。

高收益吸引大批中國企業

印度政府一直在試圖規範P2P行業的發展。比如在印度從事P2P，需要印度央行頒發的牌照，需要註冊資金不低於2000萬盧比、不得保證出借人收益、不得利用自有資金出借、借款期限不得超過36個月等，而且申請牌照還需要等上半年到一年的時間。

然而，印度政府還是“大意”了，比如沒有明確規定P2P的年化利率。

印度P2P行業有個心照不宣的規則，銀行貸款的年利率不超過36%，P2P的年化利率則不能超過48%，但這只是明面上的。

比如，某些P2P平臺會收取費用促成借款人和出借人的配對，甚至有可供出借人選擇的指定收益標準選項。

平臺還會向借款人收取註冊費，下限是貸款額的1%；平臺在放款前會對借款人的資訊進行檢查和評估，就產生了一筆評估費；費率不定，放款時還會扣除一筆貸款處理費，下限是貸款額的3%……

這些七七八八的費用，在中國叫“砍頭息”，但是在印度，這些費用是合法的，總費用加在一起，印度P2P的年化利率可以達到300%-400%，當然就算這樣，還是遠比動輒1200%的民間借貸低得多。

年化利率300%-400%，給外國資本大鱷提供了充足的想象空間，外資紛紛湧入印度“淘金”，這其中，也包括了很多中國企業。

雷軍可能是印度放貸最大的中國玩家

另一些中國公司，為了省事和減少牌照申請等待的時間，選擇直接投資入股現有P2P公司，最成功的莫過於小米。

KrazyBee號稱是印度版分期樂，主要做大學生分期貸款，早在2017年便獲得了小米和雷軍的順為資本領投的800萬美元A輪融資。

KrazyBee旗下P2P平臺KreditBee，規模足以躋身印度頭部P2P行業，其在官網介紹，APP下載量超過2000萬次，客戶超過200萬，在google play上的評分達到了4.5星，號稱印度最迅捷的貸款平臺，貸款額從1000盧比到20萬盧比不等。

KreditBee官網上關於下載量和客戶數量的介紹

然而，小米在印度網貸市場的野心並不僅限於此，今年12月初，小米又在印度市場推出了網路貸款解決方案“Mi Credit”（小米信貸）。

小米表示，“小米信貸”將以較低的利率向用戶提供5000盧比至10萬盧比的貸款。

另外，小米信貸還會跟印度本土很多P2P平臺合作，比如ZestMoney、CreditVidya、Money View、Aditya Birla Finance Limited和EarlySalary等，以共同確定借款申請人是否有資格獲得貸款，然後才會提供資金。

小米信貸主要通過龐大的手機使用者獲客，所有執行小米MIUI系統的手機都將會裝上小米信貸。

Mi Credit（小米信貸）

目前，小米在印度已經售出了1億部手機，市佔率26%位列第一，因此小米信貸面臨的將是一個廣闊的市場，據了解，此前小米信貸已在印度進行試點執行，並已於今年11月發放了超過2.8億盧比（約2760萬人民幣）的貸款。

甚至可以這麼說，雷軍很有可能是在印度放貸規模最大的中國人。

然而，高收益自然也有高風險，印度P2P平臺i2ifunding的創始人Abhinav Johary和Lendbox的創始人Bhuvan Rustag就說，P2P行業如果不進行監管放任自流，那麼企業將會無序發展，整個行業都會受到挑戰，而如果政府進行監管，企業又將被掣肘，總而言之，P2P對於普通人來說並不是一個玩得轉的行業，而是一個需要謹慎投資和進入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