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說,阿里巴巴的使命就是“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那麼,天下的生意為什麼總是難做呢?
商業,不是一門關於生產的學問;商業,是一門關於交換的學問。
勞動創造財富,交換激勵創造。
貨幣切分了買賣,商人連線了交易。
我希望你記住一個結論:
商業的本質,是交易。更先進的商業,就是更高效率的交易。
但是,這世間的萬事萬物相生相剋。有好,就有壞;有黑,就有白;有上帝,就有撒旦;有英雄,就有惡龍。
資訊不對稱
在商業世界,既然有英雄(比如貨幣和商人)在促進交易,就一定有惡龍在阻礙交易。
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阻礙交易的兩條惡龍:資訊不對稱,和信用不傳遞。
先說第一條惡龍:資訊不對稱。
資訊不對稱,就是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張三到東北的朋友李四家玩,吃到他家自己種的米飯,驚了,說:你們家的米,怎麼可以這麼好吃啊?哪裡買的?我也去買點。
李四說:不是買的,自己家種的。你要是喜歡,就帶點回去唄,都好朋友,要啥錢。
張三說:那不行,那多不好意思啊,我還想吃完再來呢。你就隨便給個價錢,我以後才好開口,厚著臉皮繼續要。
李四說:那,那就5塊錢一斤吧。
張三說:好……給我200斤。
張三回到上海。有一次,王五到他家吃飯,驚了,說:你們家的米,怎麼可以這麼好吃啊?哪裡買的?我也去買點。
注意,關鍵的地方來了。
這時候,張三想: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這個大米是從哪裡、從誰手上、花多少錢買來的,但是你不知道。那我想怎麼說,就可以怎麼說啊。
張三對王五說:你想知道嗎?就不告訴你。想吃這個大米,來找我啊,20元一斤。
你看,這時候張三就開始做起了“買賣”。
這個買賣的交易結構,是張三從李四手上,用5元的價格“買”到大米,然後用20元的價格“賣”給王五。張三作為“中間商”,賺了15元的差價。
這15元的差價,張三幾乎沒有為此付出任何勞動;這15元,僅僅是“資訊不對稱”,也就是“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給張三帶來的收益。
在資訊不對稱的時候,掌握有效資訊更多的一方,常常具有相對優勢,並可以利用這個優勢獲利。
一旦獲利成為既得利益者,在沒有外力的影響下,幾乎都不會放棄這份利益。
幾乎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獲得15元的差價。這份利益合法而且誘人。
但是,這份差價,客觀上減少了買家的購買意願,減緩了商品的流通,抑制了生產者創造的熱情,最終減少了整個社會的財富總量。
哇,聽上去,張三就是那條“惡龍”啊。
他可能會非常不服氣:
你憑什麼說我“減少了整個社會的財富總量”?
沒有我的話,王五可能要去本地超市,用40元買這種大米。但是因為我,現在他20元就能買到了。這不是雙贏的好事嗎?
至於進貨價,那是我的商業機密,我憑自己的本事賺錢,犯法嗎?
張三,你好。請先不要生氣。你不是惡龍,你是英雄。英雄,請允許我給你解釋。
資訊不對稱,不是一個黑白的概念;資訊不對稱,是一個灰度的概念。
我們先假設,在這個商業世界中,沒有本地超市,也沒有你。這時,王五和米農之間的“資訊不對稱度”,是100%。因此,他們完全無法交易。
然後,有了本地超市,一定程度上連線了王五和米農,降低了“資訊不對稱度”,比如說到了75%。你的朋友王五,至少至少,可以買到好吃的大米了。
那麼你呢?把資訊不對稱度進一步降低。比如降到了50%。王五在你這裡買大米,比在本地超市還要划算。你做出了傑出的貢獻。你是英雄。
但是,這個英雄屠殺惡龍的遊戲,就結束了嗎?
當然沒有。今天出現了一個後生可畏的新英雄:生鮮電商。
因為生鮮電商的存在,王五可以說:20元,你咋不上天呢?你不告訴我,我還不會“搜”嗎?
王五上生鮮電商一“搜”,立刻獲得了更多的資訊:你們說的那種大米,成本只有5元,現在產地直供,10元就能買到了。生鮮電商,再次降低了資訊不對稱度,比如降到了25%。
現在我們回過頭來看整個故事。
本地超市是英雄,挑戰無法交易這條惡龍,並大獲全勝;但是過去的英雄,一旦成功,就長出了既得利益的鱗片,變成惡龍。然後,張三你出現了。
張三是英雄,挑戰本地超市這條惡龍;可是張三一旦成功後,也長出了鱗片,守護基於資訊不對稱的既得利益,變成惡龍。再然後,生鮮電商出現了,挑戰張三這條惡龍。
這是一個無休無止的英雄與惡龍的故事。
真正的那條惡龍,不是本地超市,不是張三,也不是未來的生鮮電商,而是“魔戒”一樣誘惑人心的“資訊不對稱”。
機靈的商人把“資訊不對稱”當作朋友,偉大的商人把“資訊不對稱”當作對手。
利用“構建”資訊不對稱賺錢,是一種重要的、短期獲利辦法;利用“打破”資訊不對稱賺錢,才是一種更重要的、長期獲利辦法。
商業文明每向資訊更對稱的方向推進一個百分點,就會有一群“機靈”的商人倒下,一批“偉大”的商人崛起。
信用不傳遞
然後說第二條惡龍:信用不傳遞。
信用不傳遞,就是離我越遠的人我越不信任。
原始社會裡的物物交換,是在雙方部落的共同見證下完成的。我一手交大米,你一手交羊肉,兩清。除了你撒腿就跑,我追不上你外,不存在“信用不傳遞”的問題。
自從“一次物物交換,被切分為‘買賣’兩次交易”,去掉了三個“雙重巧合”後,買家和賣家,就可以跨越空間、跨越時間交易了。
這是好事,但也帶來了風險:萬一他收了貨不給錢呢?萬一他借了債不還款呢?
這時,交易雙方,先付出的那個人就承擔了風險。而他通常只願意為值得“信任”,也就是有“信用”的人,承擔風險。
舉個例子。
你親哥哥向你借1萬塊錢,你會借給他嗎?當然借!
需要寫個借條嗎?寫什麼借條,拿去用。方便的時候再還給我。
為什麼?因為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對他足夠“信任”。換句話說,他在你這裡有“信用”。
但是,你親哥哥最好的朋友向你借1萬塊錢,你會借嗎?
你可能會問你哥哥,真的要借給他嗎?萬一他不還怎麼辦?誰的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請他寫個借條吧,或者把手錶押在我這裡。
為什麼?
因為你不會像信任你親哥哥那樣,信任他的好朋友。他在你這裡沒有“信用”。他在你哥哥那裡有信用,但是這份信用,沒辦法無損地傳遞給你。
如果你親哥哥最好的朋友的下屬,向你借1萬塊錢,你會借嗎?你可能會直接說:沒錢!
他不斷懇求你,直到你心軟。但即便這樣,可能也只有用無風險的抵押,以及合理的利息來給他“增信”,你才會願意幫這個忙。
不管你的親哥哥的最好的朋友,如何信任他的這個下屬,這份信用,傳遞不到你這裡。
這就是“信用不傳遞”。
信用不傳遞這條“惡龍”,在每個交易線段上,都要吃掉大量信用,導致因為信用太容易損耗,交易只能在小範圍內發生。
而商人們一旦需要在大規模的、遠距離的、陌生人之間促成交易,就會遇到特別大的阻力。每個英雄,都有自己的惡龍。商人促成交易的道路上,盤旋著兩條惡龍:資訊不對稱,和信用不傳遞。
資訊不對稱,就是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信用不傳遞,就是離我越遠的人我越不信任。
資訊不對稱,和信用不傳遞,給交易帶來了阻力。小的阻力,叫做摩擦;中的阻力,叫做障礙;大的阻力,叫做隔絕。
在整個商業史上,我們幾乎所看到的每一次偉大的商業創新,都是英雄對惡龍的宣戰,都是商人們創造性地、更好地解決資訊不對稱,和信用不傳遞問題。
聽上去,商人真不容易啊。為了交易,必須戰勝惡龍。那麼,商人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戰勝這些惡龍呢?
你覺得,是利用資訊不對稱,還是消滅資訊不對稱,更容易賺到錢呢?
單次博弈靠資訊不對稱獲取超額利潤。所以容易出現宰客的現象。
重複博弈靠消滅資訊不對稱,提高商品的轉化率,薄利多銷賺取利潤。所以對消費者服務態度比較好,促使與消費者達多頻交易。 是利用資訊不對稱、還是消滅資訊不對稱,更容易賺到錢?
這個問題,我的答案是:
要看怎麼定義「容易」——
1.如果說單從付出上看,一定是利用資訊不對稱更容易賺錢,因為只用將自己掌握的資訊轉化,幾乎什麼都不用做。而消滅資訊不對稱的一方,至少要核實資訊渠道,找到更有價值的真實資訊,並將其轉化為能夠盈利的新交易。
2.如果說從「賺到更多錢」來看,那麼就需要評估哪一方具備更大的*規模*。
即使利用資訊不對稱能產生200%的利潤,如果只侷限在一個城市,也遠遠比不上消滅整個國家、甚至全球市場的資訊不對稱帶來的10%的利潤能賺到更多錢。
3.如果說從商業發展的方向看,一定是消滅資訊不對稱更容易賺錢。
由於利用資訊不對稱能產生的超額利潤,一定能夠吸引更多的參與者入場,逐漸打掉先行者的資訊優勢。
並且,在我們身處的資訊時代,不僅資訊不對稱本身在逐漸消減,減少資訊不對稱的渠道也越來越豐富——消滅資訊不對稱本身,正在成為趨勢。
科技公司的本質工作就是資訊的運營,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資訊的採集。
科技公司利用各種手段,發現或設計應用場景,比如滴滴就是圍繞出行用車,在滿足使用者需求的同時,將相關資訊採集到平臺,車輛資訊、使用者資訊、位置資訊、需求資訊等。
第二、資訊的傳遞。
還以用車為例,資訊採集後要進行供需匹配和指令傳遞,從而讓需求得到滿足,同時消除了資訊不對稱。
第三、資訊式決策。
基於資訊的深加工,可以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和高效利用,在積累大量資訊的基礎上,可以通過對資訊的關聯分析,為實現各種決策提供支撐。
利用資訊不對稱賺錢和消滅資訊不對稱賺錢,是一對“冤家”,而且是相互轉換,彼此競爭的關係。
最開始由於存在資訊不對稱,一定有人靠這個大發其財,這個時候就會有人看到,想盡辦法把這個資訊不對稱打掉,然後他賺錢,迴圈往復,商業世界每天都上演著這種好戲,商業也就不斷的進步。
不能單純說哪一種方式更賺錢,最大的資訊不對稱的企業就是中石油、中石化,也就是壟斷企業,獲得了超額利潤,最大的消滅資訊不對稱的就是阿里,也獲得了超額利潤,你能說哪種更好嗎?
只能說對於沒有掌握壟斷資源的人來說,消滅資訊不對稱的商業模式會更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