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

在去年的烏鎮網際網路大會裡，已經沒有多少人會提出“網際網路下半場”之類吸引眼球的新概念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會後媒體新聞稿中經常出現的一個簡單明了但又令人心生畏懼的詞語——寒冬。

是的，網際網路行業的寒冬來臨了。在網際網路的江湖裡，已經很久沒有新鮮事發生了。“百團大戰”早在2014年就已結束。“打車補貼大戰”也已經是4年前的事了，之後的全民直播、共享經濟等同樣轟轟烈烈，而在現在看來，卻都已經一地雞毛了。

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網際網路對人們生活的改造已經接近完成，我們的生活和娛樂都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網際網路來解決了。都市的白領會在中午開啟餓了麼訂一份沙拉細嚼慢嚥；小鎮的廣場舞阿姨也會通過拼多多訂購她們下一場表演時需要準備的服裝；剛剛大學畢業進入老家國企的青年下班後會騎著哈嘍單車去約會；而三點就放學的小學生們，則會在回家的公車上相約著開啟王者榮耀一起開黑。無論願意或者不願意，你都正在被網際網路的浪潮裹挾著一起洶湧向前。

然而，偶爾，我也會重新思考起這樣的一個疑惑：是否還有一些非常普遍的需求，仍然未被網際網路所滿足呢？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直到我今年第10086次被親戚朋友詢問起有沒有女朋友時，我才幡然醒悟，是了，還有這樣一個非常古老而又令人心動的需求，是幾乎每一個年輕人都想要，但又幾乎從未被滿足的，以至於提到這個話題時，年輕人常常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輕嘆：甜甜的戀愛，好難呀。

根據民政部的資料顯示，2018年中國的成年單身人口已經達到了2億，而成年人獨居人數也高達7700萬。很多年輕人內心都向往能夠擁有一個甜甜的戀愛，但卻很少有人能夠非常容易地實現它，“佛系單身”，“戀愛隨緣”成了年輕人給自己貼上的委婉而又不失體面的標籤。

我不禁開始疑惑，網際網路發展至今，為何還沒有一項服務能夠很好地解決年輕人的單身問題。現在的年輕人會利用網際網路來聊天、看視訊、工作、娛樂、學習，但是卻好像很少有年輕人在通過網際網路來尋找自己的戀愛物件。

問題究竟是出在了年輕人自己的身上，還是僅僅是因為還沒有出現一款好的產品來解決這些需求。

我不想通過查詢更多的資料來量化分析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對這樣一個非常複雜的情感問題而言，這種做法未免會顯得過於冰冷而簡單。另一方面，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活生生的個體，都會有不同的悲歡離合，以及一個個耐人尋味的故事。也許，我們理解了他們的故事，也就理解了現在年輕人對待戀愛的態度，乃至理解了伴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而長大的這批年輕人，在網際網路的浪潮之中，到底在寂寞什麼。

但“年輕人”這三個字代表的群體實在是過於龐大，在這第一篇文章裡，我選擇先去了解的是作為網際網路從業者的我每天都會接觸到，但卻很難真正感知他們生活的年輕人們。

也許，這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元寶

她說她叫元寶。

元寶有過兩次短短的戀愛，第一次是在學生時代，稀裡糊塗的，出於對於戀愛的好奇，以及對對方的一絲朦朧的好感而在一起了，但是處了一個星期，莫名其妙就分手了，對方提的，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分手原因。第二次是工作後，為了找房子，認識了一個租房中介，跟她一樣都是河南人。很高，五官端正，人很溫柔，也聊得來。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每天主動搭話，週末勇敢約出來玩，在公園壓了兩次馬路之後，她等不及了，直接在微信上問：“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一晚上沒得到回覆，第二天又跑去當面表白，再問：“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男朋友？”“這次對方答應了，又是相處了一星期，忽然從其他人那兒得知，這男人結過婚，已經離異了，有個四歲半的兒子。男的之前一直瞞著她。她先是不敢相信，再三確認無誤之後，才感覺自己被深深的背叛了。於是她選擇了直接分手。

“突然聽到這種事，很難接受吧。”

分手兩個月後的一個傍晚，元寶又去找過那個男的一次，在他公司樓下，等他下班，把選擇權交給老天，遇到了就複合，遇不到就算了。她覺得還是喜歡這人，雖然她說，她媽要是知道她跟一個離異有孩的男的談戀愛，肯定會打斷她的腿。但是那股勁兒上來了，她覺得能接受，還是能談，大不了不結婚，就跟那個男的談著。

“最怕一開始想隨便談談，最後他媽的走心了。”她哈哈笑。

但是老天沒給她複合的機會，她說等了一會兒沒遇上那個人。

她想了想，又改口說：“我其實等了快三個小時。他在公司沒下來。”

“他知道你來了嗎，是躲著你嗎？”

她說那天又颳風又下雨，但她不敢在室內等，怕錯過，她在便利店外的屋簷下等了三小時，回去就發燒了。“就跟偶像劇裡似的。”男女主角發生矛盾，在一個雨天，戲劇衝突達到高潮。但她不是生活的女主角，沒有完美男主角及時送傘。她不想說太多的細節，反正那之後她空窗期一年半。身邊認識的人並不少，也有人跟她表白，她都拒絕了。因為沒有感覺。感覺是很玄妙的東西。她恰好對一個所有人讓她謹慎考慮的離異男人有感覺。她說已經完全放下了，不會再心動了，但是沒有說為什麼時隔半年又加回了那個人，跟他說自己去找過他。

跟元寶聊完了她的感情經歷，我們又開始聊起了她的未來。元寶在鮮榨果汁店工作，97年出生，已經工作三年，一個月工資5000多，除去生活費，每個月能攢兩千塊，一年存兩萬四，其中兩萬要交回家裡，用來給親弟弟攢老婆本買房。交完給家裡的錢後，她自己已經不剩什麼了，這意味著她無法在工作之餘，再去做更多的事情了，連娛樂，大多都只是通過手機來進行。她喜歡看韓劇，是韓劇TV的資深使用者，跟好姐妹共用一個騰訊會員。她相信韓劇裡的愛情嗎？並不，只是看俊男美女圖個樂。

其實，元寶身邊認識的異性不少，天南地北都有，可是都沒感覺，她擇偶標準裡的重要一條是，要跟她同鄉，因為只有老家一樣，才能吃到一起去。放眼看去，一時半會沒有談戀愛的機會，於是她說還是賺錢吧，要賺很多很多錢。

老家的同齡人二胎都生了，在家裡帶孩子。她一次靠譜的戀愛還沒談。她會羨慕老家的同齡人。“早早定下來，吃了睡，睡了吃，一點壓力都沒有，都是少奶奶。”

元寶很務實，並不相信網戀，她也並沒有下載過任何的陌生人社交軟體。她說高中加過一個網友，QQ認識的，聊得很投機，有些懵懵懂懂的感情，但是那個人忽然從她列表消失了。所以她覺得網戀這玩意兒不靠譜。得是認識的人，日久生情也行，一見鍾情也行，反正要靠譜。現實中看上的已經這麼不靠譜了，她實在沒信心在網上有甄別能力。

吳生

吳生19歲，談過好幾個女朋友，都是他的同學，初戀在他初二的時候。同學之間總是很純粹的，少男少女們嘻嘻哈哈就在一起了，然後因為屁大的事又分開。他剛分手，上一任女朋友還在老家上學，分手原因是他跟其他妹子走得太近了。按他的原話，是“跟別的女生犯了一點小錯誤。”他也沒想過追回來，兩人離太遠了，沒法兒談。學生時代的愛戀沒有沾染銅臭味，沒錢也能約會，花銷也是各出一半。

但是步入社會以後，他慢慢開始覺得，找女朋友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了。他說：“女孩進入社會後，就現實了，約會得男孩子出錢，還要送花送口紅，想想不如遊戲氪金划算，至少氪金了就能達到鑽石段位，現實中卻沒有這樣的捷徑。”

現在的吳生，在一個美食廣場的小吃店裡工作，每個月休息三天，每天早九點工作到晚九點，雖然工作時間長，但是他對這份工作還算滿意。“比我以前送快遞輕鬆多了”他說。他爸媽在老家開店，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套房子，所以他可以先出來闖闖，實在不行就回去接爸媽的店。這一闖，就是兩年。現在的他，對於未來並沒有什麼規劃，只知道要掙錢，但是卻不想吃苦。工作之餘，他喜歡看遊戲直播和玩王者榮耀，他的王者榮耀已經是鑽石級別，氪金兩千多。

說到網戀，他並不排斥，但總覺得不能見面的戀愛遲早分手。以戀愛為目的社交軟體，也讓他覺得不真實的，他還是想在現實中先認識，再培養好感。他的歷任女朋友都是上學認識的，但是現在他的社交圈逐漸變窄，除了同事，沒有認識新朋友的渠道了。每週上七天班，也沒有交朋友的時間。所以什麼時候能有新戀情成了很隨機的事。但他也不急，因為長得清秀，他以前不缺女朋友，所以現在也不迫切地需要女朋友。而且最近他剛剛加入了一個業餘的王者榮耀戰隊，每天有時間就和戰隊的小夥伴們一起訓練，爭取在下個月的比賽中拿到一個好名次。我察覺到，他對這件事情有些異常積極了，仔細一問才知道，戰隊裡有一個女生，聲音特別好聽，性格也非常活潑，是他喜歡的那種型別。聽到此，我也只能會心一笑了。

富貴

我沒有去找過他，相反，他是主動找到我的，因為他把我的外賣撒了。

一個週末的午後，我正懶洋洋地洗漱著，幻想著我心愛的雞排飯能夠讓飢腸轆轆的我重煥生機。這時，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電話那頭的人帶著疲憊和無奈的語氣說：“兄弟，對不住了，電動車出故障了，你的外賣沒辦法送到了，多少錢，我直接轉給你。”迷迷糊糊沒睡醒的我瞬間清醒了，我的第一反應是在APP內如實填寫原因，申請退款，但他聽了之後，語氣瞬間又著急了幾分。“哥，別，我多退你幾塊錢，別在APP內申請了，不然我的麻煩就大了”。仔細了解了狀況後，心一軟，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加微信收到他的轉賬之後，我順手點進了他的朋友圈，平淡無奇，偶爾幾條動態都是轉發一些集贊活動，中間夾雜著幾次出門遊玩的照片。他唯一的一張本人照片，是他入職第一天的上班途中，穿著外賣公司制服，靠在黃浦江邊，背對著對岸高樓的自拍照。照片裡，他笑得單純而燦爛。

幾天後，我又見到了他，確切的說，是我認出了他。畢竟我幾乎每天都要叫外賣，再次碰到他，實在很難說是緣分。但正好，我在尋找一些訪談的物件，所以決定約他出來聊聊，仔細了解了解這個與我至少有過兩次交集的外賣小哥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他沒有離開上海，而是在朋友的介紹下成為了一名外賣騎手。關於送外賣這個職業，他是這麼理解的：“這個職業最大的好處是自由，哪天累了想休息就休息。最大的壞處也是自由，因為沒有人逼你，全靠你自己努力。努力的人，月薪到2萬的都有，不努力的人，可能都要賠錢了。”我問他，你有多努力，他說：“我也努力，但收入並不算高，因為有一條底線我一直在堅守著，那就是不違反交通規則，入行雖短，但卻也見識了不少交通事故了，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問起他的戀愛經歷，他之前那侃侃而談的神態突然一滯，扭扭捏捏地說：“比較簡單”。簡單到什麼程度，簡單到你其實已經讀完了。我問他，來上海後就沒有再遇到一個聊的來的？他說：“我也想談戀愛呀，但每天工作這麼忙，哪有時間跟人家好好聊天呀，自己也不穩定，明年在哪都還不知道呢，還是不要耽誤別人了。老家父母身體也不好，等在上海再多賺些錢，就回去好好照顧他們。”

即使我像狗仔一樣繼續仔細詢問，也好像問不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了。訪談結束後，在我又一次從外賣小哥手裡接過外賣時，我想到了他，同時想到的，還有那一句個性簽名——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結語

故事只寫到這裡，但他們的人生故事遠遠還沒有結束。我不希望用“底層”、“打工”這樣簡單的詞彙來定義我訪談的這群人，因為這種暗含著價值傾向的詞彙，會遮蓋掉這些定義背後更為豐富的現實。我也不希望只是根據這幾個故事，就得出一些彷彿能概括所有年輕人現狀的結論，以及第二天能寫到PPT裡的下一階段產品功能規劃。

我所希望的，只是原原本本地呈現這些你或多或少會接觸到的普通人的生活和戀愛故事。這些故事值得被記錄，值得被我細細品讀，也值得呈現給你。因為，或許你能從他們的故事中找到一些自己的影子，從而在下一次靠近他們的時候，心中產生出多一點的理解和善意。

他們的戀愛故事，與你的有幾分相似呢？而他們的戀愛需求，又將如何被滿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