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性就這樣吧,新事物出來總是會先排斥,但到時候還是會用的”。
兩個月前,他向一家支付寶刷臉支付業務的加盟商繳納16800元成為當地刷臉支付的代理之後,業務進展緩慢,原本說2-3個月收回的成本才收回一半。
和姜先生一樣,全國數以萬計刷臉支付的推廣者都爭先恐後湧向他們眼中的2019年新風口。“我們要在這時代潮流中開啟躺賺時代”,談及刷臉支付的前景,姜先生信心滿滿。
刷臉支付裝置的螢幕分隔開了這兩種不同的景象。
不同尋常的風口
2018年12月,支付寶推出全新刷臉支付硬體產品“蜻蜓”,今年3月,微信支付推出刷臉支付裝置“青蛙”。二者的競爭邏輯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屢試不爽的補貼大戰。
支付寶今年4月宣佈投入30億推廣刷臉支付,其後微信參與貼身肉搏,將這個數字提升到100億。到了今年9月,作為迴應,支付寶乾脆取消了具體以億為單位的數額限制,宣佈:推廣刷臉支付的補貼沒有上限。
看這個勢頭,兩巨頭又要在刷臉支付領域展開你死我活的爭奪。
2015年,馬雲在德國漢諾威消費電子展上,馬雲現場展示了“smile to pay”掃臉支付技術。在那個還未正式商用的年代,這個展示,頗有“秀肌肉”的意味。
風口來臨時,玩家無論體量大小,往往都是一擁而上,企圖借風力重塑競爭格局。共享單車、網約車、充電寶、短視訊、小程式、直播答題等等,無不如此。他們帶著分羹的渴望,帶著唯恐錯過時代的焦慮,帶著被人奇襲的恐懼,肆意奔突,泥沙俱下。巨頭瘋狂“撒幣”,使用者踴躍參與,共同尋風而起,迎風而動,似乎在風口中,沒有人能夠冷靜下來。
但到了刷臉支付,情況截然不同。迄今為止,賣力吆喝的,只有微信和支付寶兩巨頭。雲閃付、翼支付、京東支付們都成了這個風口的旁觀者、“等等黨”,擺出了一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姿態。
因為體量太小?的確,根據艾瑞諮詢釋出的2019年Q1年第三方移動支付份額資料,支付寶和財付通共佔去了93.7%的份額,餘下的成員共同分享200萬億市場的6.3%。
但風口的魅力就在於,它是小體量玩家有且僅有一次的逆風翻盤機會,更是活下去的法則,風口往往是龍捲風,你不能拒絕上戰場,而只能在它的裹挾下前行。
走上風口可能會死得很慘,但拒絕風口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退一步講,如果真是風口,刷臉支付一統天下,掃碼技術被革命,那時候這6.3%的份額不也沒了?
可為什麼他們按兵不動呢?
唯一的解釋為:這個風口不同尋常。
二維碼的戰爭,結束了
隨著央行《金融科技發展規劃(2019-2021年)》(下稱《規劃》)的釋出,這些花花綠綠的二維碼即將被統一的二維碼所取代。《規劃》中明確提出:推動條碼支付互聯互通,研究制定條碼支付互聯互通技術標準,統一條碼支付編碼規則,構建條碼支付互聯互通技術體系,打通條碼支付服務壁壘,實現不同App和商戶條碼標識護任互掃。
異變陡生。
強行互聯互通,讓中小支付機構鬆了一口氣。統一的二維碼把各家“錢包”又拉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省下了巨資地推的成本,獲益頗豐。
雖說統一二維碼未必就能讓中小支付機構迅速擴大市場份額,但必然存在這個可能,甚至有機會實現彎道超車,打破支付市場兩家獨大的局面。
多家歡喜兩家愁。
5年的相愛相殺,支付寶和微信支付二者相互對峙的力量在競爭中達到了臨時平衡,在他們經過盤算後相互躊躇的時候,市場的格局保持了相對穩定。但這個政策很可能把兩個支付巨頭耗時5年用心挖築的藍綠色護城河毀於一旦。
這並非危言聳聽。當年,隨處可見的藍色二維碼,正是支付寶登上移動支付霸主的重要原因,當然,支付寶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成本。
有媒體報道,僅僅是為了推廣支付寶的“收錢碼”,支付寶在2017年花掉了數億元的快遞費。今天開啟支付寶,還能找到“螞蟻微客”程式。當年,這個程式中曾釋出了很多支付寶收款碼的驗店任務,無數“微客小二”領取任務之後到各個小餐館、便利店拍攝二維碼張貼的照片,上傳到後臺,即可領取平臺佣金,他們就像螞蟻金服的“螞蟻”一樣,靠著這樣勤懇的方式把藍色的收款碼鋪遍了大街小巷。
眼看著花大力氣鋪設支付碼的努力即將付之東流,《規劃》關上了一扇門,又打開了一扇窗。
《規劃》提出,探索人臉識別線下支付安全應用,藉助密碼識別、隱私計算、資料標籤、模式識別等技術,利用專用口令、“無感”活體檢測等實現交易驗證,突破1:N人臉辨識支付應用效能瓶頸,由持牌金融機構構建以人臉特徵為路由標識的轉接清算模式,實現支付工具安全與便捷的統一。
該檔案的出臺,為刷臉支付的普及掃清了制度障礙。於是,“蜻蜓”紛飛,“青蛙”橫行。
在二維碼被“收編”之後,他們用刷臉把支付推入了更富想象空間的4.0時代。
雖然在二維碼時代,它們以絕對優勢領先,但並不意味這個優勢將永遠穩固。支付的戰幕永遠是衝創性的,要外溢擴張,要衝出自己的領域,刷臉支付正逢其時,支付寶和微信要藉此在更高維度上構築競爭壁壘。
刷臉支付的推廣模式迷思
為了讓機器確定你就是你,學界業界都做了很多探索和努力。現在隨手一搜,還能找到10年前人們為通過手背靜脈為標識的生物識別技術所做的推廣嘗試。
科學引領著支付技術的層層迭代,但技術從產品化到商業化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商業的維度上,推廣普及甚至比技術發明更重要。
依照羅傑斯的“創新擴散曲線”,刷臉支付正處於“早期採用”的階段。在這個階段,再“雲”的落地業務,都少不了代理、地推的作用,有更高應用成本的刷臉支付更是如此。
目前,代理市場呈現明顯的金字塔結構。
當前市場的代理模式更多的是個人代理向第二層代理交加盟費尋求合作,進入市場。
為什麼必須有中間層?
目前,刷臉支付會向商家收取交易金額0.3%--0.6%的抽成,而支付寶和微信官方只收取0.2%,這分識系統所標識的1到4個點的差價就是代理商的利潤來源,業內稱其為“分潤”。
當前,處於中間層的代理有很多,合作的價格也五花八門。但總體上,他們給出的合作方案只有兩種:代理和加盟(貼牌)。
選擇代理,繳納1-6萬元的代理費,便可以使用第二層代理者的品牌和裝置,分潤由第二層代理者按月結算;而選擇加盟,也有部分公司稱其為“貼牌”,繳納6-13萬元不等的加盟費後,系統即可繞過中間層的代理,直連支付寶和微信支付的後臺,結算分潤。這種模式可自立門戶,自創品牌,更可以發展下級代理,加速裂變。說白了,這數萬元的加盟費,便是購買其分識系統和與支付寶對接的費用。
姜先生算了這樣一筆賬:假如商戶一天的收款是1萬,那麼他需要支付0.6%的服務費給支付寶,而支付寶僅僅收取0.2%,剩下的0.4%是分給加盟商的,1萬就是40塊的流水。如果能推出100個機器,一天就有4000。推廣的形式多種多樣,可根據具體情況來分析。用“蜻蜓”來舉例,1699元的裝置費,官方會分5個月補貼1300元。代理還剩下399元的裝置成本,靠分潤來收回。
在代理的眼中,刷臉支付的安全問題可以由便捷賠付制度託底,使用者習慣可以用補貼激勵制度來培養,這一切,都不成問題。裝置鋪設的數量,才是巨頭肉搏的核心,也是代理能否盈利的關鍵。
正是這樣多層級的推廣結構,讓代理商有利可圖,甘願出力做推廣的“螞蟻”;但也是這種模式,造成刷臉支付推廣混亂無序的局面。
“現在這個市場太亂了,你不知道誰是真代理,誰是騙你代理費的”,正準備加入代理大軍的張強無奈道。
從現金到信用卡再到掃碼和刷臉,支付形式迭代的原動力,是為了降低使用者的“支付疼痛”。刷臉支付若能成為商超中的ETC,全程無感,便捷,確實離這個目標更近了一步。
但在此之前,其自身所面對關於安全和推廣模式的拷問,才是“蜻蜓”和“青蛙”真正的疼痛。畢竟,推廣經費可以沒有上限,但支付安全必須有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