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隻有人類才有創造力。”
你願意為一張AI合成的藝術品付多少錢?
2018年10月25日,世界首次由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創作的畫作《埃德蒙·貝拉米畫像》(Portrait of Edmond Belamy)在著名藝術品拍賣行佳士得拍賣會上,拍出了43.25萬美元 (約300萬人民幣)的價格併成交。
這件作品的成交價超過了估價的45倍,作為第一幅在拍賣行賣的由AI畫的作品,一項新的歷史記錄已經誕生。
拍出43.25萬美元的AI畫作《埃德蒙·貝拉米畫像》 / 佳士得官網
佳士得為這件作品給出的估價在7000至10000美元之間,相比起同類型的人物肖像畫顯然是非常便宜的,可見拍賣行對此項新技術繪畫也持懷疑態度,設定一個相對較低的價格以便吸引更多潛在買家參與。
最有趣的是,作為由AI創作的作品,畫的右下角的簽名寫的是:
由演算法模仿的“創作”這件作品的創作團隊OBVIOUS由三位法國年輕人組成,他們介紹說:“我們創作這件作品的目的是為了使AI技術視覺化,並推廣給更多人。”
其中一位成員Caselles-Dupré介紹了創作過程:“演算法由兩部分組成。一方面是生成器,另一方面是鑑別器。 我們為系統提供了14世紀到20世紀間繪製的15,000張肖像的資料庫,培養它的‘藝術細胞’。生成器根據這個集合生成一個新影象,然後鑑別器負責找出人造影象與生成器建立的影象之間的差異,也就是說,它們會不斷的進行視覺圖靈測試,直到鑑別器無法判斷哪件是人造,哪件是AI畫的後,目的就達到了。”
在測試時,他們將人類創作的藝術與AI藝術混合在一起,並向鑑別器提出問題,例如“你認為這幅畫是由機器還是人類藝術家製作的?”以及一些相對間接的問題,比如“你認為這件作品的靈感來自哪裡?”
對於人工智慧來說,肖像畫是種極其複雜的型別。因為人類能高度表達面部的曲線,展示面部的細微表情和眼神神態。但OBVIOUS創作團隊表示,他們之所以選擇最難的肖像畫,是因為他們想透過這件作品傳達自己的觀點,那就是,演算法能夠模仿創造力。
這是OBVIOUS釋出的媒體稿件,上面寫著一句話:“不是隻有人類才有創造力。”
那麼問題來了,誰才是這件《埃德蒙·貝拉米畫像》的真正作者?
Caselles-Dupré說:“如果作者是創造影象的人,那麼就是機器。如果作者是擁有觀念並決定實施的人,那將是我們。”
如果僅僅看畫的形式,那麼演算法只是生成視覺形式並遵循從現有藝術品中提取的美學原理。但如果我們考慮整個創作過程,那這件作品更像是概念藝術,而不是傳統繪畫。也就是說,作品創作背後的觀念比最後創作出來的成果,更為重要。
Mario Klingemann, The Butcher’s S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2018 / Lumen Prize
AI會取代藝術家嗎?人與AI,到底會成為競爭對手還是合作共存?
這聽起來有些像駭客帝國的主題,但實際上,現實生活中有人正在研究這個課題。
三年前,科羅拉多大學博爾德分校廣告學教授Harsha Gangadharbatla看到了這件AI製作的作品在佳士得賣出如此高價,他十分不解。人類在創作作品時會傾注自己的熱情,心血,甚至靈魂,但如果作品出自AI演算法之手,我們是否還能體會到藝術品帶給我們的情感上的共鳴?他因此發起了一項關於人類如何看待計算機制作與人類製作的藝術品的研究,並把研究結果發表在了《Empirical Studies in the Arts》雜誌上。
首先,Gangadharbatla建了一個線上調查,要求人們區分AI製作的藝術品和由人類創造的藝術品。他在亞馬遜招聘了211名受試者來參與調查。每位參與者判斷5件作品,作品由AI與人類創作的作品組成,其中約80%的受訪者猜錯了至少四件。
也就是說,大部分人是分不出來區別的。這個結果對人類來說,並不理想。
Portrait of La Comtesse de Belamy, 2018, the fictitious wife of Le Comte / Obvious
Gangadharbatla自己也表示擔憂,他說:“人類的角色已經每天在縮小,大資料的角色正在增長。因此創造力是人類在擁有的最後堡壘。”
前文中我一直用“作品”,而非“藝術品”來描述AI藝術,因為這也是目前引發各方爭論的一大問題。我們對某件作品感興趣,願意支付高昂價格,到底是因為這件作品有美感,還是因為它運用了新技術?AI創作的畫算藝術品嗎?
AI藝術,會是下一個攝影嗎?攝影在19世紀初期被髮明時,很多人認為它不能算是藝術。當時的主流傳統藝術家們極力反抗,但最終屈服:一個世紀後,攝影作品成為一種公認的美術流派。 如今,照片在博物館展出並以天價出售。
人工智慧生產的藝術會走上同樣的道路嗎?
一直以來,藝術史是一個打破傳統,突破規律的程序,每一個新流派或種類的出現,都受到當時世人的不理解,抨擊與批判。畫家卡拉瓦喬筆下令人難以接受的黑暗,病態,戲劇性的場景,與在他之前的理想完美的繪畫並不相同。畢加索拒絕了具象的形式,取而代之的是用更抽象的筆法來表達自己的情感。杜尚拒絕將藝術視為神聖的物品,他以將小便池稱為藝術來使藝術走下神壇。
羅斯科(Rothko)徹底拒絕圖形和表象,在畫布上畫著各種大塊模糊的色塊。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用工廠製造,各種流行元素搭配來創作藝術,拒絕賦予藝術品任何意義。傑夫·昆斯(Jeff Koons)透過製作出更加醜陋,媚俗,重複性的作品,並從其他藝術家那裡竊取思想,用於進一步創作自己無意義的批次藝術。
藝術界不在乎昆斯或其他任何人是否不道德。沒關係,只要拒絕舊標準即可。首先是對完美的拒絕,然後是對現實主義的拒絕,然後是形式的拒絕,然後是意義的拒絕。
現在看來,我們已拒絕了任何可以拒絕的事物。
而AI藝術相比之下,還尚未起步。AI還在靠著模仿前人的作品來創作影象,它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開始尋找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家創造意義並對社會趨勢做出反應的方法。 就目前而言,它們自然是100%派生的。
“資料有更好的想法” / Franki Chamaki插圖
但在創造力發展的所有方式中,人工智慧藝術無疑是最有趣的途徑之一,當然,也是最聰明的途徑。藝術一直以來只是表達人類觀念的一種方式。與AI一樣,藝術家也是從周圍世界中汲取靈感。如果我們要繼續拒絕常規藝術的話,那麼更該抵制簡單、無意義和無聊的藝術。或許,等塵埃落定,技術與人的觀念不斷髮展後,我們會意識到,傳統就是被用來打破的,技術的發展不是終點,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一切都在變化之中。
而目前來說,僅僅因為機器幾乎可以自主生產藝術品,並不意味著它們會取代藝術家。這隻意味著藝術家擁有了一個額外的創作工具。
也許,更可能取代拍賣行不過,最初的熱情過後,拍賣行或許並非AI藝術的最終歸宿。
雖然18年在拍場上創造了天價,但在2019年11月,貝拉米系列的另一件作品“ La Baronne de Belamy”在蘇富比拍賣行卻沒有取得成功。 最後成交價僅為25,000美元,略高於最低估價。
La Baronne de Belamy / Obvious
同樣的,蘇富比在同年3月出售的藝術家馬里奧·克林格曼(Mario Klingemann)在倫敦創作的人工智慧作品也僅以51,000美元的低價售出。
市場是最好的晴雨表,在高開低走後,AI藝術的泡沫似乎已經破裂。但更進一步的市場反應卻在顯示,AI在藝術領域的真正天地或許正在於遠離拍賣行,甚至取代拍賣行。
現在,利用AI技術,我們可以透過上傳一幅作品的區域性照片,查詢這件藝術品的基本資訊,例如藝術家,標題,日期,甚至是價格。先進的識別引擎還能標記被認為丟失的作品,或者辨別贗品。
藝術品資訊搜尋APP“Shazam for art”/ 網頁截圖
另外,AI還能根據藏家之前購買的作品,提取特徵,視覺特徵,主題風格,價格,再結合藏家的職業、年齡、預估淨資產、年度藝術品預算等等對藏家給出購買推薦,有些像淘寶的“猜你喜歡”。未來畫廊與拍賣行也可以運用此項技術來推算客戶的喜好,判斷哪類作品更吸引人,從而更精準地滿足客戶需求。
同時,AI也能策展。它能透過分析空間,照明,技術水平,預算和作品尺寸,風格等,為畫廊博物館量身打造展覽。
最後,AI還能幫助我們預測藝術品價格在未來的走向。演算法將建立單個藝術家的分析檔案,包括藝術家的教育背景,代理畫廊,學術地位,拍賣價格,藏家名單與曝光量等,就如金融市場的量化指標一樣,可以預測在未來藝術家的作品能值多少錢。
也就是說,雖然AI永遠不會取代藝術家,但很有可能會取代我們這些畫廊業主、拍賣行員工、藝術顧問等藝術行業從業者。
最後,我想用法國著名作家羅曼·加里(Romain Gary)在《白狗》中的一句話結束本文:“擺脫人類過時的危險的唯一方法,就是承擔起我們的責任,克服我們的無意識,以免失去我們的人性。”(文 / 1111xxxx 責編 / 張希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