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唐亞華
編輯 | 黎明
春晚的廣告可以說是行業風向標。過去很多年,誰上春晚誰火,誰火誰上春晚,總之,哪家企業拿下春晚重要廣告位,都被看作是有實力的體現。
春節期間,線上教育早就開啟了新一輪投放潮,知識福袋、免費贈課、微博熱搜等營銷新形式打響了新年使用者爭奪戰的第一槍。而線上教育企業廣告連續幾年的瘋狂轟炸,讓不少人不勝其煩。
線上教育企業為什麼如此依賴廣告?燒錢大戰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線上教育的戰局為什麼一直到不了終局?燒錢過後,是一家獨大還是一損俱損?帶著這些疑問,我們研究了線上教育和廣告營銷之間的深層關係。
事實上,線上教育企業不同於線下機構,沒有門店,沒有地推優勢,線下獲客難度大。而到了線上,搜題工具蓄積的流量池轉化難,社群運營紅利期已過,各家公司內容同質化,口碑營銷難成壁壘,而資本要速度、要規模,拼不到行業頭部、沒有資本加持、還在虧損中的線上教育企業會立即崩盤,最後就剩下一條路:持續不斷地打廣告。
短期之內,來自資本的信心、網際網路巨頭的加持、市場的剛需導致線上教育企業還能源源不斷拿到資金,燒錢大戰不會停。
但廣告投放是萬能的神藥嗎?滋生行業刷單造假、抬高企業獲客成本、煽動家長焦慮情緒、催生行業泡沫,最後進入惡性迴圈。當資金耗盡的那一天,迴歸本質,沒有核心競爭力的企業終會走向毀滅。
霸屏春晚、花式轟炸,線上教育廣告有多猛除夕晚上,除了看春晚上的軟植入和硬廣,不少家長還在忙著參與線上教育企業的推廣活動,如斑馬AI課APP上就推出了成語填字開福袋的遊戲,答對後會隨機獲得平臺的新年福袋。春節期間,平臺推出了語文、思維和英語各10節的免費課特輯,還有抽獎、購課額外贈禮等活動。
跟誰學旗下的高途課堂則是抖音紅包“團圓家鄉年”的合作伙伴之一。而在春晚播出時,主持人也在口播中涉及到了抖音紅包的相關內容,觀眾可完成任務後領取燈籠分紅包,在點亮燈籠時,贊助商合作伙伴的名字就會隨機出現。
前不久,新春之際,學而思網校、51Talk、瓜瓜龍等還官宣了新的代言人,學而思網校宣佈鄧超成為學而思超級推薦官,大年三十,瓜瓜龍啟蒙宣佈章子怡成為全新品牌代言人,大年初一,#51Talk王俊凱雙語祝福#的話題佔領了微博熱搜榜單第三名,王源則是有道詞典筆的代言人。
事實上,線上教育愈演愈烈的營銷大戰已經燒了好幾年。2019年暑期,頭部K12線上教育公司的總投放費用高達40億元,而2020年暑期,這個數字飆升到60億元。
除了春晚,熱門綜藝節目也是線上教育企業的主陣地。如,跟誰學旗下的高途課堂贊助了《王牌對王牌》第六季、《歡樂喜劇人》第七季和《我就是演員》第三季,瓜瓜龍啟蒙贊助了《百變大咖秀》和《王牌對王牌》第六季,作業幫直播課贊助了《奇葩說》第七季,豌豆思維和網易有道攜手《乘風破浪的姐姐2》,猿輔導贊助了《最強大腦》第八季。
有網友調侃:"難道我是在線上教育廣告裡看綜藝嗎?"
有人做過統計,2019年,每刷10條短影片,就可以看到一則線上教育的廣告,而到了2020年暑假,這個數字變成了5條。
廣告大戰甚至燒出了一場鬧劇,2020年底,猿輔導、作業幫、跟誰學、清北網校四家公司被發現在廣告中選用了同一名演員扮演名師,一位頭髮花白、年過半百的女性在這邊自稱“做了一輩子小學數學老師”,到另一則廣告中就變成了“教了40年英語”。廣告"撞臉"還引發了中紀委網站發文評論,指出線上教育存在過度資本化、營銷氾濫等問題,甚至對某些頭部平臺進行了點名批評。
過去兩年多以來,開啟電視、登陸網站、收聽廣播、坐地鐵、等公交、上電梯、刷短影片,哪裡都能看到線上教育的廣告,簡直是無孔不入。
要獲客、求規模、打品牌,廣告是萬能解藥?我們先來看看線上教育為什麼非投廣告不可。
線上教育獲客的方式包括線下和線上。線下又有地推和門店等形式,從業者周遠分析:“地推比較苦,一般線上教育公司搞不定,像猿輔導這樣的企業很鄙視地推,認為太low了,一些二三線線上教育機構如鹽課堂、一起學採用地推方式,這個方式發展太慢且地推的技巧也有較高門檻。”
第二種是門店,大多數線上教育企業沒有線下門店,不過近年來猿輔導、學而思網校、作業幫、高途課堂、清北網校等都已經開設了不少線下門店進行招生,周遠認為,這個方法結合了地推+社群的玩法,獲客成本遠低於廣告,但問題是流量有限。
線上教育主流的投放方式在線上,包括流量池、社群裂變以及廣告。小猿搜題、作業幫等就靠拍照搜題軟體蓄積了流量池,優勢是獲客成本低。但藍象資本副總裁邱彥峰也指出,這樣的使用者轉化路徑長,因為使用產品的孩子和購買決策的父母是分離的,報課是個重決策,用APP是個輕決策,因而題庫類流量池的自然轉化率很低,流量不足以支撐運營。
最後就是廣告投放。周遠回憶,“投廣告獲客的始作俑者是猿輔導,2017年猿輔導為自己的小學業務投廣告,那時候投放成本不高,他們轉化率做得很不錯,因此猿輔導走上了快車道,最近3年猿輔導的爆發式增長也證明了這一點。此後,其他機構基本都是跟著猿輔導一起投。”
廣告投放首先是為了獲客,更重要的原因是資本要規模。邱彥峰提到,這幾年,線上教育快速被資本催熟,他們僅靠自己的流量池緩慢轉化遠遠不夠,在增長速度和競爭的逼迫下,企業需要在短時間裡提高使用者規模、品牌聲勢、市場佔有率,大規模的廣告投放就成了必然選擇。
“在這場比賽裡,企業想佔據更好的位置,第一個看的就是市場規模,這其實是一個馬太效應的競爭,誰佔的位置更高,誰就能拿到更多的資源,並將所擁有的優勢延續下去,所以各企業就想要在短期內搏得更大的結果。”周遠說。
新東方優播CEO朱宇也認為,線上教育被定位成網際網路行業,行業內的認知是,網際網路產業是具有先發優勢、頭部效應的一個行業,誰能先佔領使用者認知,它的成功機率就大,輸的人可能一無所有,贏的人佔領市場,像滴滴、美團都是這樣,所以這種軍備競爭就會被無限升級。因為誰一旦落後了,投資人可能就不再投錢了,企業誰都不敢落後。
另外,教育行業是一個預收款的行業,打了廣告,收上來的錢可以支撐現金流。一旦不打廣告,多的需求就激發不出來了,沒有新學生報課,就很難賺取時間差,一些依賴預收款的公司運作也可能會有問題。如,線上一對一模型毛利潤低,導致它很難有長期經營利潤,不得不透過短期現金流的補充來彌補它長期經營的真實虧損,也必須透過廣告來持續獲客。
那像傳統線下機構一樣,不投廣告、依靠口碑轉介紹可以嗎?
靠口碑做出品質來獲客是教育行業最健康的路徑,但事實上,目前整個行業內容高度同質化,再加上,本來靠教育培訓100%提升成績就很難,大班雙師模式提升學生的效果也有限,靠口碑難以實現增長,就只能依靠廣告。
所以在課程內容和模式上到達天花板後,只能拼營銷。而且,一部分企業投放之後,其他企業只能跟進,否則已有的使用者都可能被打廣告的企業搶走。朱宇指出,即使線上教育企業之間不互相搶使用者,外部還有很多的學生,畢竟中國K12人群有1.7億,現在線上教育企業的付費學員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到1000萬,他們也有機會搶佔線下的學生。
燒不死對手,也停不下來燒錢大戰什麼時候會停?
邱彥峰認為,只要增長還在就不會停下來。去年疫情的催化已經將增長拉到一個相對高的點了,但大家又在拓展新業務,橫向擴充套件,甚至可以做線下、做AI課,有新業務就能繼續維持公司的增長,拿新的資產去融資,這說明如今的線上教育還是有空間的,玩法還沒有充分做完。
朱宇也表示,線上教育的燒錢投放大戰短期內停不下來。因為線上教育不是單純依靠投資人的錢,還會把家長的錢捲進來,使得資金量遠遠超過單純投資人的投入。他分析,停止燒錢有幾種可能性:
第一,經過這幾年燒成統一的市場,但教育行業不太可能進入壟斷市場。
第二,從業者認為這種商業模式不成立,像共享單車一樣,如果很難賺到錢,大部分人就會退出。但他認為,線上教育業務的基本面不會發生太大變化,投資人的熱情不會降低。
第三,錢消耗光了。但目前來看,這些錢除了投到了電視、地面廣告之外,還有大把投在了有流量的網際網路公司,如騰訊、位元組跳動,而網際網路流量公司拿到錢之後,可以反過來把廣告費用投資到這些教育公司。
“至少接下來兩年,線上教育領域還會持續燒錢大戰,因為各家準備的子彈越來越多。”朱宇判斷。
那這樣持續大規模投放的結果是什麼?
首先,廣告帶來的是企業各項資料增長,使用者數量、營收規模、日活月活,以及市場佔有率等資料越來越好看,講的故事越來越大,拿到的融資越來越多,企業估值也像滾雪球一樣壯大。
但瘋狂“燒錢”投放給企業帶來的是鉅額虧損。據統計,2020年全年,資本向線上教育領域輸入了近150億美元,但線上教育的收入只有幾百億元人民幣。
另外,同質化又是另一大問題。邱彥峰認為,四家機構用一個演員投放廣告,只能說明大家競爭的維度比較低階,同一個門檻上競爭很難拉開差距,最後完全變成了投放量的比拼。
而且,廣告這個蜜糖也可能變成砒霜。
“長期的廣告投入產生的作用可能類似毒品,會有慣性和成癮性,投入越來越多,但越來越不敢停,但打興奮劑對身體也是有傷害的,當廣告投入過大,公司的運作思路和想法都可能出問題,公司的價值觀還能不能正常,會不會掩蓋這個公司本身存在的問題,都是隱患。"朱宇指出。
過度營銷的危害也顯而易見:滋生行業刷單造假、抬高企業獲客成本、誇大營銷傷害使用者、煽動家長焦慮情緒、增加全社會無效投入……
朱宇認為,從線上教育的規律來看,即使是如今的廣告營銷大戰這樣燒錢,也燒不死別人。“線上教育不會出現一家獨大的情況,教育是非標產品,很大程度上依賴老師,而老師又不是某家公司的特權,各家最高續班率也就百分之七八十,每年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流失,再加上行業生命週期比較短,每年有大量的新學生加入,就算今天打了廣告,三年後這群人就畢業了,不再使用這個產品了。”
但錢總有耗盡的一天。到最後,誰在裸泳才會浮出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