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實力懸殊，結局幾乎並無懸念。但這會是中國創新和全球商業新秩序的節點時刻。

美國總統特朗普放話最早於當地時間 8 月 1 號週六禁止 TikTok 在美運營的「生死危機」後，這個短視訊平臺的命運時下又有了新變化。

北京時間 8 月 3 日上午，微軟官方釋出宣告。

微軟表示會重啟 TikTok 北美業務的相關討論，和位元組跳動的洽談最晚會於 9 月 15 日完成，此次收購將在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CFIUS）的監督下進行。

隨後，位元組跳動創始人張一鳴在公司內部發布全員信，迴應了 TikTok 在美面臨的相關問題。

張一鳴坦言目前還沒有決定最後的解決方案，但對於「CFIUS 認定位元組跳動必須出售 TikTok 美國業務」的決定並不認同，這意味著他還並不想輕易接受「被迫出售」TikTok 的結果。

張一鳴不斷強調 TikTok「一直以來都堅持確保使用者資料安全、平臺中立性和透明度。」

考慮到當前的大環境，張一鳴也坦承：「我們也必須面對 CFIUS 的決定和美國總統的行政命令，同時不放棄探索任何可能性。」

TikTok 在美國面臨的封殺，是華為之後，中國企業走向國際化又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位元組跳動選擇了和華為不同的另一種抗爭方式，但現在依舊有很大可能會面臨和華為一樣的結果。

TikTok 與美國白宮密集的直接的對線持續了今年整個 7 月份。

最早是 7 月 6 號，FOCUS新聞主播勞拉·英格拉姆在採訪中詢問美國國務卿邁克·蓬佩奧：美國是否應該考慮禁止中國的社交應用，尤其是 TikTok？對此，蓬佩奧迴應：「我不想在總統之前表態，但這是我們正在考慮的事。」

這件事幾乎是宣佈了要動用「商業核武器」。

很快，特朗普就於 7 月 7 日當天確認了正在考慮禁止使用 TikTok。緊接著一週，白宮貿易顧問彼得·納瓦羅出面，聲稱 TikTok 對美國構成資訊保安威脅。白宮幕僚長馬克·梅多斯表示，會對 TikTok 採取行動。

白宮針對 TikTok 的「抵制」在 7 月的第三週開始走向經濟和立法層面的限制。美國眾議員和參議院國土安全與政府事務委員會相繼通過了禁止聯邦僱員在政府裝置上使用 TikTok 的法案。TikTok 的處境急轉直下。

直到 7 月 31 日，特朗普的「核訛詐」變成了有具體時間表的事情。給 TikTok 下達了最後通牒，要求位元組跳動限期出售 TikTok 的在美業務。

其實對於 TikTok 的絞殺動作，遠遠在此之前就已經發生了。而所謂資料安全和使用者隱私是白宮責難 TikTok 的核心問題。關於這些問題的質疑則貫穿了 TikTok 在美髮展的 2019 年，而這一年正是 Tiktok 在全美下載排行榜登頂榜首，並且廣告收入半年增長 75 倍的「乘風破浪」之時。

比如 2019 年 2 月，TikTok 遭到美國兒童隱私保護組織起訴，理由是在未經父母同意的情況下收集 13 歲以下使用者的個人資訊。TikTok 收到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開出的 570 萬美元罰單。

再比如 2019 年 10 月，在諸多美國國會議員的要求下，CFIUS 開始調查 TikTok，關注重心在於這款應用持有大量使用者資料，是否可能威脅美國國家安全。

特朗普競選辦公室甚至用總統和副總統的個人賬號在 Facebook 上投放競選廣告，呼籲選民抵制、封殺 TikTok。

這時候，TikTok 的競爭對手，Facebook 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也在輿論上為抵制 TikTok 推波助瀾，他就曾在公開場合多次指責 TikTok。而這背後則是 Facebook 兩個模仿 TikTok 的產品一直在努力反攻，但一直沒有進展的惱怒。

TikTok 面臨的局面，已經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商業問題。它正在成為美國恐懼中國創新的出頭鳥。

「層層抵抗」的 TikTok

面對來自白宮的步步施壓，位元組跳動也開始了持續的「層層抵抗」。主要的抵抗方式就是消除一切容易被「攪混水」的問題，儘量避免被渾水摸魚。

針對兒童隱私問題，TikTok 上線了青少年模式。這是為 13 歲以下使用者設計的安全和隱私保護功能。與正常模式相比，低齡使用者在這個模式下只能觀過濾後的視訊，並且不允許共享個人資訊和視訊，也無法私信和評論。

針對資料安全問題，早在 2019 年，TikTok 就宣佈將美國使用者的資料遷移至美國的資料中心，內容稽核也相應遷移到當地進行。為了進一步提高透明度，TikTok 還成立了一個透明度和問責中心。

通過這個中心，外界可以了解 TikTok 的稽核政策，檢查 TikTok 的實際的演算法程式碼。與 Facebook、Twitter 一樣，TikTok 也開始釋出透明度報告。其近期釋出的報告顯示，TikTok 在全球範圍內共刪除 4900 萬條所謂違規視訊，其中印度和美國是刪除視訊來源最多的國家。

為了以中立的姿態面向全球市場，位元組跳動還在人員上更加重視國際人才的配置。目前，除了 TikTok CEO Kevin Mayer，位元組跳動已經擁有七位海外核心高管，包括前微軟首席智慧財產權顧問 Erich Andersen，美國空軍和國防部網路安全專家 Roland Cloutier 等。

然而，美國政府到現在都沒有切實證據足以證明 TikTok 有問題，所以只能用「莫須有」的理由，即所謂風險的因素來驅趕這家完全符合美國規定，並保持充分透明的公司。美國的媒體對於政府驅趕 TikTok 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一直有爭議，更不要說美國使用者的怨聲載道了。

正如 TikTok CEO Kevin Mayer 所說：「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以更大的舉措，圍繞演算法、透明度和內容稽核展開深入對話，並制定更嚴格的規則。我們正在邁出第一步來解決這些問題。」

位元組跳動實際上採用了和華為不一樣的「鬥爭路徑」。與華為任正非出面廣泛接受媒體採訪尋求公眾溝通的路徑不同，位元組跳動選擇了業務機制上的「完全透明化」來防止被「攪混水」的策略。

這種通過「講事實」的抵抗代價，明顯不同於華為的「講道理」，這也因為華為「講道理」的策略在美國撕破臉的決心面前無法真正產生作用，甚至求助法律去起訴美國法令「違憲」也沒有成功，這條路位元組跳動再走一遍顯然也意義不大。

面對「攪混水」，不斷努力「把水變清」可能是位元組跳動當時唯一的選擇。雖然這種努力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依舊無法抗衡「就是要趕走你」的美國政府決心。但努力使得這段歷程留下的故事至少不是個糊塗案，而是個世人皆知的「謀殺」。

張一鳴也在其內部信中提到，「我們不會把 TikTok 當作一個沒有生命的資產。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竭盡努力來保護 TikTok 的獨特存在，並且希望 TikTok 的使用者體驗能夠不受影響。」

據了解，位元組跳動始終致力於成為全球公司。最新的情況是，位元組跳動正考慮在美國之外的主要市場，重新設立 TikTok 總部，以更好的服務全球使用者。

意思是，張一鳴還會堅持到底。

他意識到，「創新已經延展到了社會的層面了。計算機技術的發展不僅僅只是計算、傳輸、儲存、演算法方式的革命，也會對人類的經濟和社會的組織方式提出了創新的要求。『資源配置由網路重構』與『共享讓邊界加速坍塌』是兩種正在勃發的力量，由此帶來更為開放的觀念和更冒險的嘗試。」

僅僅幾年後，他踐行了這個認知，甚至用中國創新的科技產品點亮了美國市場。

一組資料顯示，目前，TikTok 在美國的月活使用者約為 3000 萬，其中 42% 的使用者年齡在 18-24 歲之間，27％的使用者年齡在 13-17 歲之間。這些都是美國 Z 世代的主流使用者。TikTok 用一個新的模式抓住了美國市場新一代的熱愛。

現在，TikTok 已成為爆款音樂的「源頭」，影響了美國流行音樂宣發、製作等各個環節。TikTok 也成為美國年輕人的一種生活方式，一個收入來源。

在 TikTok 上擁有 3500 萬粉絲的 Michael Le 得知這款產品將被封禁的訊息後，拍攝了一段視訊。面對鏡頭，他說，「TikTok 以你無法想象的方式改變了我的人生。因為它，我買了房子，我搬到了洛杉磯，我從財務上能夠支援我的家人。」

在網際網路媒介從圖文向視訊轉換的過程中，TikTok 獨特的依靠演算法的內容推薦方式，以及資訊流的使用者體驗，震撼了美國科技界。

它也成為了被諸多使用者接納的短視訊創作工具，這種創作改變了使用者表達的方式，改變了內容生產和組織的形式，進而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娛樂和工作的方式，在更深層的維度上影響著美國的年輕人。

而白宮真正的恐懼的，可能就是這種模式、產品技術、以及思維上的創新，它的源頭並非來自美國。而它的影響力卻在美國勢不可擋。

就像華為的 5G 技術引發了美國巨大的焦慮，這次 TikTok 這個中國原創的創新，以及 Facebook 不斷抄襲但是依舊無法趕上的局面，也正在觸動美國政府最敏感的神經。

在這種局面下，面對下決心準備「掀桌子」的美國政府，張一鳴幾乎沒有勝算。但這一場有些悲壯的戰役，還在繼續。而對於全球商業的新秩序和中國的科技創新，將會是值得注視的一刻。

以下是張一鳴迴應TikTok近況的內部信全文：

過去的幾個月中，公司遇到了很多挑戰。大家這幾天應該也看到不少關於公司的傳言和猜測。在當前的情況下，TikTok 美國業務面臨被 CFIUS 強制要求出售的可能性，或因行政命令讓 TikTok 產品在美國被封禁。

當前的地緣政治和輿論環境越來越複雜，我們在一些市場面對的外部壓力較大，過去幾周參與應對的團隊一直晝夜輪轉，加班工作，爭取最好的結果。雖然很多細節還不能在大範圍內說，但我還是想盡可能的跟大家做一些同步，也說一下我的想法。

近一年來，我們一直在積極配合 CFIUS 對我們 2017 年底收購 musical.ly 的專案進行的調查。儘管我們一再強調自己是一傢俬營企業，並且我們願意採取更多的技術方案來消除顧慮，但 CFIUS 還是認定位元組跳動必須出售 TikTok 美國業務。我們不認同這個決定，因為一直以來我們都堅持確保使用者資料安全、平臺中立性和透明度。

考慮到當前的大環境，我們也必須面對 CFIUS 的決定和美國總統的行政命令，同時不放棄探索任何可能性。我們嘗試與一家科技公司就合作方案做初步討論，形成方案以確保 TikTok 能繼續服務美國使用者。

在尋找解決方案的時候，我們考慮了三個方面：

1、使用者。TikTok 不僅是位元組跳動的產品，正如 Vanessa 昨天視訊裡說的，它更應該是全球使用者的社群，所以我們不會把它當作一個沒有生命的資產。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竭盡努力來保護 TikTok 的獨特存在，並且希望 TikTok 的使用者體驗能夠不受影響。

2、團隊。TikTok 吸引了很多人加入，凝聚了很多同事的努力，對大家來說它是工作也是事業。尤其是對於在處理危機的當地同事來說，他們的壓力更大。我時常想如果他們是在一個本土企業工作，這樣煩惱應該會少很多。但換個角度想，共同應對挑戰也讓不同地區的同事更加互相理解了。我們會把團隊的利益和發展作為重要考慮。

3、公司。我們希望為 inspire creativity & enrich life 的願景繼續努力，像產品演化一樣不斷改進，成為一家優秀的全球化企業。

我們還沒有完全決定最後的解決方案，外界對 TikTok 的關注和傳言，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我希望大家能在喧囂和挑戰中，依舊保持好的士氣，看長期有定力，信任公司能在複雜局面下做出好的判斷，給員工足夠的支援。而我們通過不斷的創新和堅定的執行，為使用者提供最好的服務，自身保持高速成長，是應對危機最堅實的後盾。

TikTok 已經成為了全球文化的一部分，它是使用者的窗戶，畫布和橋樑。有數億使用者聚在我們打造的平臺上，進行創作，彼此連線，給使用者帶來許多的歡樂和資訊。也有那麼多人在我們平臺上創作、經營、實現他們的價值。想想這些，我對 TikTok 的未來充滿信心。我也相信我們能贏得更多的信任。

和以往一樣，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們的團隊尤其團結，大家也很樂觀和有韌性。感謝大家的投入和付出，能和這樣優秀的團隊一起做有挑戰的事情，也是我自己重要的動力。最後想再說一下，位元組跳動要做一個值得信任的全球公司，始終沒有變化，在一個鉅變的時代，也更值得為之努力。這本身也是一段有挑戰有意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