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Lucius
編輯 | 曲琳
9月之梢,滴普科技獲得晨興資本、高瓴資本和IDG資本聯合領投的3500萬美元A輪融資。
這是它不到一年時間裡完成的第三輪融資,這家“雲原生全棧技術公司”此前已經完成了共計近億元的兩輪融資。
早在去年,中臺的風口已經呼嘯著吹起來了。
這年9月,騰訊成立了雲與智慧產業事業群(CSIG),其定位為“通過內部分散式開源協同,加強基礎研發,打造具有騰訊特色的技術中臺”。
兩個月後,阿里雲事業群升級為阿里雲與智慧事業群,開始對外輸出中臺能力。
同年12月,百度宣佈對技術體系進行架構整合,宣佈”搜尋公司及各 BG 的運維、基礎架構和集團級共享平臺整合至基礎技術體系(TG)“,以此搭建起了百度內部的技術中臺雛形。
同樣是在2018年的最後一月,京東公佈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架構調整,將商城劃分為前臺、中臺、後臺,首次採用“中臺”組織架構概念。
一大批創業公司藉助這股新的風口扶搖直上,滴普、奇點雲、非碼等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們不僅在這個新的賽道上率先加速奔跑起來,同時也成功獲得了投資人的青睞。
在“中臺”蔚然成風席捲整個IT行業和網際網路的時代舞臺上,各色各樣的角色紛紛登場,每個人都野心勃勃地希望在風口中出位。
這樣的戲碼以前上演過,未來還會繼續,現在則正如火如荼。
傳道
不久之前,史凱的腿受傷了,只能深居簡出。
即使如此,他依然會在每週抽出時間來遠端製作一檔語音節目來傳播中臺理論和應用,其後,他還要在微信群裡和聽眾朋友同行交流一番,整個過程大概要花掉兩三個小時。
“過去一向都是歐美企業輸出方法輸出理論,中國則是科技行業的跟風者。但是現在的情況有所不一樣。”史凱如此解釋他願意做這個節目的原因。
所謂“不一樣”是指中臺,它在中國的出現及大行其道則僅僅只用四年多的時間而已。
眾人口耳相傳的緣起可以上溯到2015年,在參觀了芬蘭的Supercell之後,馬雲驚訝於這個團隊不大卻推出了《部落衝突》(Clash of Clans)等熱門遊戲的公司的運作效率。
在組織架構龐大冗雜的阿里巴巴內部,淘寶、天貓、聚划算等有不同的BU,以常規流程而言,每個產品都有獨立的研發、運營、市場等,背後都有各自的資料和銷售管理平臺,產品與產品之間、部門與部門、業務群與業務群之間支床迭屋的問題自然不難想象。
馬雲歸國以後,阿里巴巴立即開始了對以強大中臺服務來為精幹的業務團隊提供技術和資料支撐的Supercell的借鑑消化,不僅提出了“中臺戰略”,建構起了“大中臺,小前臺”的機制,還成立了共享業務事業部,以此來溝通協調前端業務和後端雲平臺。
顧名思義,既然有中臺,自然也有相對應的前臺和後臺。
前臺便是由各類前臺系統組成的前端平臺,也是企業和使用者直接接觸、創造價值的環節,包括網站、App等在內的產品和服務都屬於前臺。
後臺則是指由後臺系統組成的後端平臺,企業最關鍵的財務、產品、客戶管理等資料即蘊藏於後臺系統之中。
顯而易見,後臺在搭建之初主要為了管理公司資料和流程,和前臺並不直接聯絡發生作用,但是,前臺卻要根據瞬息萬變的市場而不斷反饋和響應使用者的需求,兩者之間的不協調和矛盾隨著企業業務發展和資料積累不斷加重。
事實上,前臺和後臺之間的嚴重失衡正是大公司病和企業衰落的根本原因。中臺的出現便是為了更好協調後臺和前臺推進企業持續健康發展。
一言以蔽之,中臺是讓前臺變“輕”的同時讓後臺變得更“快”。
類似的企業組織和業務架構的調整創新並非阿里巴巴首創和獨有。
早自2006年起,海爾就開始了企業組織的變革。這家公司搭建起了包括三個不同層級經營體的海爾自營體,一級經營體直接面對顧客,二級經營體即平臺經營體,負責為前者提供資源和服務支援。
而華為則將“大平臺支撐精兵作戰”作為2016新年致辭的主題來闡述大平臺和小前臺之間的協作關係。
2016年,騰訊收購了Supercell,兩年後,騰訊開始了象徵公司業務大轉型的那場組織架構大調整,到2019年,這家公司又組建了騰訊技術委員會,騰訊清晰地表明這個委員會的定位就是“促成更多協作與創新,提高公司的技術資源利用效率”。
到2019年,中國最大的兩家網際網路公司的中臺戰略都落地了。
在中國網際網路格局幾乎被阿里巴巴和騰訊分割殆盡的大環境中,這兩家公司都將“中臺”作為企業組織和業務戰略中重要的一環,這讓每一個置身其中的玩家來動了心思。
作為ThoughtWorks的總監諮詢師,史凱負責大資料和AI業務
作為ThoughtWorks的總監諮詢師,史凱負責大資料和AI業務。
五年前,在他參與一個地產行業數字化轉型的規劃和落地的專案群時,他開始注意到中臺這個新生事物。那時候,史凱就隱隱意識到,它未來可能會成為新的趨勢。
史凱第一次如此深刻而直觀地認識到風口的效應。
這個群裡最多的是創業者,如果說失敗是創業的起點而成功是終點,那麼他們恰好跑在了中間,他們最清楚的道理便是行百里者半九十,於是,這群人總會對風口表現出最大的熱情。
和中臺相關的創業者是會敏銳而敏感地尋找中臺和任何時下熱點之間的聯絡,然後循循善誘地從歷史的、技術的等各個維度證明中臺的天然合理性和優越性。
他們是中臺的狂熱推崇者,與此同時,他們又是最樂此不疲的傳播者。
在《長安十二時辰》風行的時候,史凱總能隔三岔五在群裡看到各種把電視劇情節設定和中臺結合起來的文章,有人就將劇集裡的靖安司視作是資料中臺的雛形。
一些在IT行業摸爬滾打十多年的老兵人對中臺的應用和火熱的反應普遍都頗為平淡,一位在微軟負責軟體開發的中層評價中臺就是DDD(Domain-Driven Design,領域驅動設計)的舊瓶裝新酒。
“掉到中臺概念裡邊,其實並不能做出‘中臺’來。相信未來3年,大多數做中臺的,最後都將是失敗的。”面對現在熱火朝天的中臺熱潮,市場分析人士劉晗的態度非常悲觀。
風口之中
“風口哪有那麼好趕?”李文明(化名)回答我說,有些侷促地搓了搓雙手。
去年11月,李文明將彼時自己經營了兩年多的大資料公司改弦更張成了中臺公司。
儘管對金融不甚了解,但是,從大公司出來的李文明清楚,決定一家創業公司生死存亡的紅線就在在適當的時機獲得適當的融資。
在前年完成低於他們預期的融資之後,幾個合夥人開始未雨綢繆地盤算起未來。當時,有人提到圈子裡開始討論起一個叫“中臺”的新詞,老李聽了頗有些不以為意。
“那講的可不就是‘高內聚,鬆耦合’那套嗎?我覺得,本質上和微服務也沒啥兩樣呀。”老李回憶道。
李文明是個創業者,但他和成功創業者的差距就在於,直到一年多以後,他們才在變化中越發深切地覺察到,“中臺”在整個行業中已經炙手可熱成為最新最大的風口。
去年再接觸投資人的時候,聽到他們公司是做大資料相關的,對方都會流露出複雜而意味深長的神情。
“‘大資料還有什麼搞頭呀’,我估摸著他們和我們聊的時候心裡就是這麼想的。有些時候都是聊著聊著,‘大資料’就順口說成‘資料中臺’了。”老李道。
不止是投資人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連客戶也心急火燎地尋問搭建資料中臺的可能性,對這些客戶來說,阿里巴巴、騰訊、京東等大公司的動作無疑是最好的風向標。
“他們就覺得,只要有了資料中臺,業務和資料”砰“地一下子就能快速反應了,能複用還能降本增效。”老李苦笑道。
每個人都想緊跟趨勢和風潮,客戶如此,投資人如此,創業者更無法例外。只是一席酒的工夫,幾個合夥人就不約而同地決定轉型all in到做中臺。
風口的好處就在於,所到之處總能風吹草動。
“風口這種事情,就是你跟得越早,甜頭越大。”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投資人如此表示,“任何時候,巨頭玩的,千萬別落下。現在就是瘋狂的時候。恐懼?恐懼就留在那些擔心退潮裸泳的人去自己嚇自己吧。”
今年上半年以來,李文明公司的客戶比以前增加了三成,他們研究之後發現,其中大概有一半是被“中臺”吸引的。2019年上半年,公司的營收同比增加了近四成。
同樣被吸引的還有投資人。
從今年一月份開始,就有幾家投資基金的經理主動要來見老李,儘管心知肚明這只是一種虛無縹緲的快感,但老李依然頗為享受這種被資本優待重視的感覺。
最近幾年的企業服務領域投資變化趨勢
雲啟資本的資料顯示,中國企業服務領域投融資自2014年開始明顯增加,2016年達到頂峰。2017-2018年雖然投資筆數下降但仍是各年度投資的重點領域。2018年企業服務投資事件主要集中在天使到A輪之間,投資階段以早期為主,未來企業服務仍存在很大發展空間。
企服投資正變得越來越火熱,錢進來得越來越多,而能拿到錢的人則越來越少。
2018至2019部分中臺賽道獲得投資公司列表
今年以來,中臺創投風口更加猛烈地颳了起來,在愈演愈烈的投資賽跑中,基金和企業資本佈局的脈絡也逐漸顯山露水。
要想成為少數的幸運兒,要麼自己成為造風口的人,要麼就緊緊地跟著風口。顯然,絕大多數人並不具備製造風口的天賦,於是,最安全最穩妥的就是做一個追逐風口的人。
“創業?其實就是在正確的時候遇到正確的人,做正確的事情。”老李爽快地承認,他創辦公司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增加物質財富而已。
而且,他認為自己現在做得還不賴。
中臺的革命與革命的中臺
早在2015年底,阿里巴巴就啟動了2018年中臺戰略,並明確提出了“大中臺、小前臺”的組織和業務機制,它自然也成了目前中臺戰略貫徹實施最深入成果最突出的中國網際網路公司,
在中臺風暴猛烈衝擊著整個中國IT 和網際網路行業的2018年,趙傑輝選擇了辭職創業,成立了中臺服務公司滴普科技。
“其實我要在華為的話今年就可以退休了。和我一起奮鬥的兄弟現在有的都已經退休了。”趙傑輝說道。
創業之前,趙傑輝在阿里巴巴的花名是厚坤,時任阿里雲企業業務事業部總經理,在此之前,他在華為幹了十一年,前十年負責資料通訊研發,最後一年擔任全球市場行銷負責人。
事實上,在任何一個企業服務公司尤其是初創公司中,銷售特別是經驗資源豐富的銷售人員都是香餑餑。然而,滴普的銷售團隊卻都很年輕,他刻意不去招攬傳統意義上的王牌銷售。
滴普放棄過一些專案,因為一些司空見慣的潛規則。
剛創辦一年多,在一份一千四五百萬合同的報價和技術上,滴普科技比其他競標者都擁有明顯的優勢。但是,趙傑輝最後還是放棄了這樣的一份合同,因為他發現對方和公司銷售有檯面下交易。
趙傑輝聲稱,公司的第一準則是,和客戶的合作要對客戶產生價值。
滴普的流程一般是這樣的:客戶提交需求,然後公司派產品經理去調研客戶的主場景,之後在滴普的平臺將客戶的需求原型搭建出來,客戶就可以跟進測試,其後,雙方便根據實際情況不斷修正協調。
“不需要讓客戶根據PPT來猜測我們做得怎麼樣,讓他們可以基於一個基本真實的系統來看,這樣他們踏實了,我們也踏實了。”趙傑輝解釋道。
客戶的需求往往是根據現實狀況不斷變化著的。
秀域是一家在全國擁有一千多家直營門店的大健康公司。在去年跟滴普簽了一千多萬的合同,趙傑輝他們今年春節後開始做這個專案,四月底就上線了秀域需求最迫切的場景,到了八月底,整個合同基本上已經完成了。
但是在自六月起連續三個月,秀域一直根據市場的變化不斷調整著自己的需求,所有這些新的變動都不斷迭代到專案中。於是,最後完成的專案實際上已經當初的SOW(Statement Of Work)相去甚遠。
“我們給秀域輸出的不是一套軟體,而是我們自己打造的一套PaaS平臺的能力和前端Serverless架構的能力,我們給它的是一個快速響應商業需求的服務能力。” 談到自己最拿手最熟悉的部分,趙傑輝不禁喜出望外。
中臺最主要的目的是兩個,敏捷創新和把不同域的資料實時打通。
它的革命性正在於此。
把基於企業的元資料和血緣關係整理出來,以這些資料為中心,把整個平臺公共服務的能力抽象出來之後。然後讓前端流程的構造和企業的穩定資料公共服務解耦,這樣就沉澱出了公共服務能力,把這些能力SaaS化,流程的構建最終成為對公共能力的串接。
這正是趙傑輝設想的中臺服務對客戶的價值所在。
OPPO是滴普的客戶,競標過程便是這種價值的體現。
9月,滴普獲得了新的一輪融資
最開始競標OPPO生產線視覺檢測的廠商有有七八家,但到最後報價時只剩下他們和兩家分別來自中國和美國的巨頭公司。
生產線上的視覺檢測和人臉監測並不一樣,工業相機要在毫秒級時間裡找出產品的缺陷,但這些缺陷不僅非常細微,而且樣本離散度更高,出現得非常隨機。
滴普演算法的識別率與其中一家中國巨頭公司相當。然而,在工業生產流程中,演算法和準確率並不是唯一決定性因素。
滴普把AI和資料中臺的能力結合起來,AI識別檢查的缺陷會形成一個數據中臺,然後基於這個平臺做各種離線的分析計算,最後和供應商的管理體系對接起來。
這恰恰是另外兩家競爭對手無法提供的能力,最終滴普奪標,它們的AI、資料及DevOps落地到OPPO的產線上。
“我們做那些大家都理解的營銷、會員這些紅海市場,就很嘈雜,什麼公司都在。但是當我們推進到生產域的時候,整個世界就安靜下來了。” 趙傑輝對此頗為自豪。
巨頭定下基調,創業者和投資人自然也會覬覦,中臺市場正變得越來越喧囂和熱鬧。
趙傑輝對此頗有些無奈,他不覺得中臺市場有外界想象得那麼大。因為“中臺”這個詞在市面上已經被用濫了,他已經不太願意用這個詞了。
他觀察後得出結論,所謂營銷、HR、銷售等中臺不過是對過去“軟體”的重新包裝,而領域過於垂直的一定不是中臺,所以中臺不僅要在企業內部連線,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還要儘可能向外做更多連線。
滴普科技的英文名是DEEPEXI,I意味著智慧,E是企業,X即是連線。
“我認為,中臺這個事情X才是它的靈魂,X就是廣泛的連線,應該更大範圍地去X。”趙傑輝這樣告訴我。
然而,連線越多,意味著染指到巨頭禁臠的風險就會越來越大,何況對企業服務市場虎視眈眈的巨頭恰恰是最凶猛的阿里巴巴和騰訊。
“我們拒絕掉了很多巨頭的投資,to B市場誰怕誰呀?如果我們是做to C的,巨頭來了我們馬上跪,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但是to B市場是不一樣的,我們想試試做出自己的價值。”趙傑輝說道。
一位關注企業服務市場的投資人表示,網際網路大公司已經習慣舒服地躺著掙錢了,就算上面想去做toB,底下人也沒有多少願意苦哈哈地去做。
這便是企業服務市場上初創公司最大的機會。
趙傑輝對此給出了一個形象的譬喻,to C市場是種地的,巨頭地盤很大,產量一定比創業者高。to B市場是打獵的,大家去森林裡,鹿死誰手未可知。
對有些人而言,顯然沒有什麼能比在密林中運籌潛伏躲避等待然後給予獵物必殺一擊更有快感和成就感的了。
他們逃出秩序等級謹嚴的森林,來到更大的天地,就是為了避免淪為旁觀者和獵物。
中臺的箭剛搭在弦上,這臺好戲也才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