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地方有不同地方的名言警句，比如在水滸裡的景陽岡，除了武松，當地人都相信“三碗不過崗”。在科技業，也有這樣的名言共識，最出名的一句是 “資料是新時代的石油”。
這句話流行於大資料時代，在人工智慧時代，聲譽則達到頂峰。人工智慧的三要素是演算法、算力和資料，演算法幾十年間沒有本質的變化，深度學習是舊技術，是暴力計算加上海量資料，導致了新一輪人工智慧井噴。
對於人工智慧而言，資料確實有點像發動機裡的燃油，沒有燃油，發動機沒有動力，沒有資料，人工智慧也沒法產生智慧。
而在上一次工業革命時期，誰掌握能源，誰就有最強大的工業能力；而在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在數字經濟時代，誰擁有最多的資料，誰就能有更強大的人工智慧平臺。
從這個角度看，資料確實像石油。
但是，我們可能忽略了一點，石油是沒有生命的，而資料是有生命的。
沉積岩中的石油雖然看起來是“生物”的後代，是歷代古生物遺骸被加熱加壓後的產物，但黑色的石油歸根到底是沒有生命跡象的，我們無法從石油中，還原出生物的DNA（因此，很多人懷疑，石油壓根不是生物產物，而是像石頭一樣是純自然產物）。
而零一程式碼組成的資料看起來毫無生命氣息所在，甚至連一個實體都沒有，它們就這樣安靜的存放在計算機的儲存裝置之中。但資料卻是有生命的，因為它是人類在數字世界的真實行為的直接對映。
我們的每一句網路發言，數字攝像頭裡拍到的每一個畫面，每一筆購物清單，這些資料，並不是冷冰冰的程式碼。這些資料整合起來，就是人類自身，就是屬於每一個人的數字自傳。
在技術的作用下，我們完全可以通過這些資料還原成一個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購物狂，是不是體育迷或者某明星的死忠粉。
資料可以讓一個人完全透明化。有句話說，看人要論跡不論心，但在資料時代，網路蹤跡就是人心。
所以資料就成了我們每一個人的數字DNA，資料能做的事情其實遠不止於還原一個人，它甚至還能操控一個人。
現在美國正在進行總統選舉辯論，大選如火如荼。
就在幾年前，偶然間接觸了一位來自某國的某競選團隊的CTO，一個長得像黑客的技術高手。但是他說，你知道嗎，哥們，黑掉一部電腦的黑客已經過時了，黑掉一個人的大腦才是高手。
什麼叫黑掉一個人的大腦？就是通過這個人的行為資料，分析其喜好，然後對其傳送各種有針對性的資訊，影響他的認知判斷，最終改變其行為。或者相反，根據他的興趣愛好，不停的灌輸同一種資訊，讓其堅信既有觀念不動搖。
這個被黑掉的大腦以為自己在自行其是的做決策，其實一切都是設計好的結果。很多事，你以為是你以為的，但是其實是別人讓你以為是你以為的，你在第一層，黑掉大腦的黑客在第二層，操控這些大腦黑客的在第三層。
還記得諾蘭的電影《盜夢空間》麼？現實世界裡，我們無法到一個人的夢裡，但是有些“黑客”就是可以通過一個人的資料，到他的大腦裡。不是盜夢空間，勝似盜夢空間。
當然，除了人類會產生資料，機器也會產生資料。但是別忘了，機器產生的資料，也是為人類服務的，所以機器資料，即是人類資料。
所以，無論怎麼看，資料裡都有活生生的生命力，資料就是人類自身。我們不在寫書法，只會敲程式碼，幾千年後的考古，就是在資料中發現我們的生活足跡。
我曾經在一次大會主持上，問幾位人工智慧專家，假設未來有一天真的出現人工智慧，它能看到我們現在訪談的場面，你現在對這個攝像機鏡頭，要對它說什麼？幾位專家發言立刻變得很謹慎，因為專家們知道，有一天，有一部機器，它真能看到這一刻。
所以，沒有生命力的石油是可以隨便出口的，哪怕是敵對的國家，也不在意兩國互換石油。
但是資料不一樣，資料的生命力讓資料的遷移和人口的遷移沒有什麼兩樣。如果人類到某國需要簽證，那麼資料也需要簽證。
甚至，不出國的資料也很敏感。前一陣，李開復說幫助曠世科技拿到了螞蟻金服的資料，立刻引來兩家公司的第一時間澄清。你看，資料之敏感，連有股份關係的合作伙伴都要避嫌。對資料的避嫌，比對有競業條款的員工的限制還要多。
N年前，李彥巨集曾經說過一句話，中中國人不在乎資料隱私，願意犧牲掉這些換取一些網際網路服務的便利。其實，當時的人不是不在乎，是不知道資料有多重要。就像寫於1031-1095的《夢溪筆談》，並不知道石油可以帶來第二次工業革命一樣。
1947年10月，衍生出 WTO的關貿總協定出現了，人類有了一個基於商品互換的全球貿易談判體系。那之後，無論國與國的貿易怎麼談，無非是代價價碼問題。但是70年之後，WTO已無法解決資料問題，因為WTO不是為處理依靠人類資料餵養滋生，有意識形態的“商品”設立的，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所以，上個月11號，鄰國上任很久，即將卸任的首相和英國上任不太久的首相談了個貿易協議，其中有個專門的資料條款，有可能是標誌性的。
前陣看一部中中國產動畫，叫元龍，一部穿越題材作品，當男主人公掏出一把手槍，幹掉了古代一個功夫不錯的公子哥時，彈幕上有句話刷了屏：“大人，時代變了”。
可不，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