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普資料啟航
達普資料專案也是公司在開始運轉前就在計劃中的專案。達普資料是一個To B的專案,說白了就是給APP的開發者提供服務的專案。它可以給APP加點料,幫助APP獲取新使用者的時候擁有更好的使用者體驗。
當時還沒有開始一起辦公,蘇穆棠在微信裡給我發了一下BHData的網址,讓我研究一下這個怎麼實現的。BHData是矽谷一家創業公司,這個技術其實是 BHData原創的。達普資料的目標就是山寨一個國內版。不得不說,這種做法其實很保險的,過去這麼多年來,凡是矽谷出一個新創業公司,國內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山寨版的。而且兩邊的好基友公司幾乎會同步融資,發展,壯大,上市,或者死去。當然最近幾年也開始有反過來的現象,矽谷公司也開始山寨國內創業公司了。這樣也好,大家誰都別笑話誰了,誰都別指責誰了,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互相山寨,其樂融融。
過去,網際網路時代是“拷貝到中國(Copy ToChina)”,包括BAT最早的商業模式,也是模仿國外的,但是我們現在看到,有些變化,有些中國原創的,被美國等國模仿,行業內說這是“KFC(Copy From China)”(“從中國拷貝”)。
——馬化騰
扯得有點遠了,現在再說回來。
第一次研究BHData的時候,我也覺得很神奇,然後我給BHData團隊發了封郵件,郵件裡猜測了實現原理。BHData很快回信了,並對我所說的做出了一些糾正。
通過幾個回合,技術原理很快就被我摸清了。我邪惡的笑了,米國人還是比較天真和可愛的。
進入微軟加速器後,蘇穆棠說,我們兩週做一個,我做伺服器端,你做客戶端。然後找兩個小女孩去玩命推廣就行了。
我說:“兩週!!可能嗎?”
蘇穆棠微微一笑:“two weeks,還做不出來嗎?”
電腦科學家侯世達(DouglasHofstadter)在其名著《哥德爾、艾舍爾、巴赫——集異璧之大成》一書中,提出了著名的侯世達定律:“實際做事花費的時間總是比預期的要長,即使預期中考慮了侯世達定律。”
“我們確定要做這個嗎?我們不是要做搜尋嗎?”
蘇穆棠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你看不懂達普資料和Search的關係嗎?”
蘇穆棠嘴炮放完,並沒有參與做伺服器端,他去搞他喜歡的人工智慧了。(我們到底做了多少專案?!)我水平有限,用了兩週時間才勉強將伺服器端粗糙的原型做了出來。
芙洛和周穩雙雙入職後,蘇穆棠專門把我們叫到一起開了kick off meeting。蘇穆棠主持,給我們描繪了達普資料美好的前景。我記得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是:“我們如果能把這個專案做好,其它什麼都不用做了!That’s enough,足夠了!!”
會議圓滿結束,最後結論是:“我們現在Full time的四個人,一起把達普資料好好搞一搞!!!”然後芙洛接手伺服器端,我負責安卓和IOS,周穩負責運維。
後來沒想到,達普資料整個發展歷程中,短短一年多時間,經歷了三起三落,一次比一次都更加精彩紛呈。
一起一落
兩個月後,demo搞了出來。
蘇穆棠滿懷信心的去找人使用,最開始找了在3W一起認識的幾個公司。
大家都說不錯不錯,但是沒人用。於是我們受到了一百點傷害。
然後又去找了微軟加速器同期的一些公司。
大家表面上也說不錯,但是還是沒有人用。很快我們受到的傷害增加到了一千點。
這樣拖拖拉拉的半個多月,使用者方面也沒有任何進展。我去找了以前一個哥們做CEO的公司。終於,在我威逼利誘下,他同意用了。嗯嗯,先坑的是哥們。
但是,上線以後,並沒有改進推廣使用者的難度問題,接下來的客戶推廣還是非常的不順利,又過了半個月,蘇穆棠暫停了達普資料的開發。
這是第一次暫停。
二起二落
過了一個月,每次想拉人進公司的時候,我們都會對人有意無意的提起達普資料。有些人偶爾也會感興趣,問這東西真的有用嗎?我們想了想,反正有一個小白鼠客戶,跑了一段時間了,其實可以看看資料怎麼樣。
看到小白鼠客戶的資料,發現出乎意料的好。使用者轉化率超過10%。
蘇穆棠看到我畫在黑板上的資料後,欣喜若狂的說:“他們應該付我們錢啊”。
於是達普資料的推進又重啟了。
這是第一次暫停重啟。
後來回頭來看,這個付錢的判斷有些牽強。
他們應該付錢嗎?這個問題伴隨著達普資料,終其一生。
從開發者的角度來說,你做了優化,體驗是好了些,但是體驗不好的時候也可以用啊,你又不是很直接的幫我刷了量。增加新使用者是剛需,但是達普資料是工具,無法直接帶來下載率的增加;如果因為使用者體驗優化,從而自然的帶來了新使用者增加,這個說法也可以,但是感覺難以服人,有點牽強。
結果是用不用達普資料對最終結果其實也沒有什麼屁大的影響。
這個結果直接宣佈了達普資料不是剛需,換句話說,達普資料死亡已經是大概率事件了。
回頭覆盤來看,當時想的太簡單了,微信為啥要合作,微信自己要開發的話,其實是很快的事情。微信根本不在乎其它APP的感受,微信認為開發APP就是渣,全都到我的碗裡來才是開發者應該擺出的姿勢。
這次出行,結果確實沒有什麼卵用。
蘇穆棠後來委屈地向我抱怨:“你寫的那個程式碼在微信總部開會演示的時候,當著一屋子Director(總監)的面出bug了。被前同事一通訓,說‘來微信演示拿這麼個東西,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心裡一沉,然後飛速腦補了一下現場蘇穆堂起尷尬癌的慘狀。趕忙連連道歉,跪求諒解。但是轉念一想,又給自己打了打氣,給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安慰。微信沒有合作,其實和這個演示失敗沒有什麼直接因果關係,微信是真的沒有必要和我們合作。微信後來做了小程式,說明微信認為APP這種東西應該儘可能消滅掉。幫他們提升使用者體驗?做夢吧。
這個問題始終無解,一直保留到了一年後達普資料分離出來去找投資的時候。後來發現投資人比使用者更喜歡問這個問題,每每問到這個問題,都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樣,無處遮掩。
從廣州的打擊中回來以後,一週內,蘇穆棠做出了停止達普資料專案的決定。
達普資料整個團隊開始做應用內爬蟲。
我並沒有反對,我在當時確實還是個純粹的技術管理者。我對商業方面完全沒有判斷,既看不清未來趨勢,也看不懂達普資料是否真的符合移動網際網路的發展潮流,我完全腦殘似的同意蘇穆棠的任何商業決定。多年以後,我也在懷疑當時自己作為一個純粹技術管理者的價值到底有多大,我的角色和體現的價值對比拿到的股份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每每想到這裡,就感覺一陣頭痛惡心,像是剛生吞了一隻死去多日的青蛙。
當下換了個專案又開始做了兩個多月,反正我們專案也多。
三起還未到落時
青皮這個時候恰巧出現了。一切都是命,如果青皮沒有出現,整個輕鼎智慧的歷史應該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達普資料大概率就不會再啟動了。我感覺自己命運的隨機性還是大了一點。
一位投資人朋友介紹青皮過來的,青皮當時還在做一個O2O專案,然而已經決定暫停了。
青皮的履歷看起來不錯,清華畢業(後來發現其中有詐),學校很符合蘇穆棠的胃口;畢業後在BAT做了一年程式設計師;然後自己出來創業,三個月換個專案,不到一年,已經是成功晉升為連續創業者了。
O2O做不下去了,青皮在尋找新的專案。我們全是做技術的,也在找第一個非技術人才加入。我們恰好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青皮來到輕鼎智慧,挨個看了所有專案,輸入法,搜尋,XXX,YYY,OOO等專案。。。後來看到達普資料,眼前一亮。
青皮同學越看越喜歡,做了一個決定。
他把所有程式碼拷出來,跑了。
然後把我約出來了。
“達普資料這個專案有前途,但是繼續在輕鼎智慧裡面做沒有前途,我們不妨自己出去搞一個。而且你在輕鼎智慧那麼低的股份,還沒有工資,你細想想,沒覺得虧大了嗎?出來一起弄吧,你佔大頭,拿55個點,怎麼樣?”
“我如果不加入,你接下來會去做什麼?還會去做一個達普資料嗎?”
“肯定不會。我有很多選擇,現在有別的兩個專案正在接觸,一個是做衛生棉條,國外女用衛生棉條非常普及,其實這會是一個趨勢。我其實是很懂女人的,一看你就不太懂。來來來,我給你上一課。你不理解,其實衛生棉條很舒服很舒服的,開始的時候放心大膽的試試,習慣了就好了。將來這個行業一定會有大的發展的;第二是兒童搖搖車,你不要小看那個小小的兒童玩具,其實非常賺錢,每擺出一個就不需要人管理,會自動的源源不斷的賺錢,簡直就是印鈔機;這兩個專案我都在積極接觸。當然還有其他很多專案,也有很多人找我做,但我也沒有時間每一個都去搭理。”
後來我沒有加入青皮,不過青皮繼續做了一個達普資料。
青皮的這次行為對蘇穆棠造成了很大的刺激。
知道程式碼被盜的當天晚上,蘇穆棠黑著臉,進入青皮拷走檔案的那臺伺服器,一個接一個資料夾檢視。
話說回來,這件事的起因還是自己貪心。青皮說他有幾十G的聊天資料,是他以前在BAT工作的時候拷出來的,可以拷給我們。這個資料對輸入法還是非常有用的。所以當青皮要求給他開一下伺服器許可權,很快就獲得了伺服器的所有許可權。話說回來,青皮還是很人性和善意的,沒有刪掉任何東西,只是複製了一份。
這件事情發生以後,輕鼎智慧對程式碼的管理許可權變得非常嚴格。蘇穆棠受到了比較大的刺激,一段時間不再願意相信人,有些反應過度。
蘇穆棠後來常爆的一句粗口是:“國內真是他媽的什麼鳥都有。FxxK!”
半年後,青皮作為CEO還融到了錢,我自己帶著豪華團隊卻沒有融到。不管怎麼說,我都應該佩服這哥們。
一個和他有過接觸的投資人對我說,青皮和他們講,他是看了谷歌發的幾篇論文帶來了靈感,然後自己深思冥想了好久,終於頓悟出來這套東西。我聽完也是醉了,真是好演技啊,可惜沒有親眼看到青皮飆演技。然後深感自己雖然年紀大了不少,但還實在是太蠢了。
忽然覺得投資人這個職業真是很好玩,每天都能看到各種非職業演員飆演技,然後要從中去偽存真,實屬不易。每每受騙,估計也會欲哭無淚,感嘆世風低下,人心不古,防不勝防。
青皮事件的一個副作用是沒料到的。其實所有人也都不清楚,那就是為什麼達普資料暫停一段時間後又開始啟動了。
過了兩天,蘇穆棠找我談話,說:“Do you think 達普資料有做的必要嗎?”
我說:“有的。”
於是乎,達普資料專案再一次重啟了。
當時心裡隱隱猜測,蘇穆棠做的這個決定有些賭氣的成分,而不是完全基於商業前景判斷。至於我,完全沒有商業概念。我自己挺高興,繼續做挺好的,要不我以前那些就白做了。
蘇穆棠咬牙切齒的說:“So let us 就把它做死!讓青皮這種人他媽的沒有活路!”。
當時的意思是,把它做到極致。
沒想到,一語成籖,最後做到自己死了。
雖然出乎意料。
也算是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