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美劇《西部世界》第四季終於完結。而早在前兩週，我就已經斷定，此劇第四季必然走向全面崩塌，劇情也必然會以生化機器人（Host）的自我毀滅為終局。

由於一時不忿該劇第四季編劇水平的直線下降，還使用ZHUANGZI（莊子）作為其第六集的片名，又略微思索了一下其內在原因，所以，就在某瓣發佈了一篇以中國哲學為視角的相關劇評。題目是【權力使人異化，真相使人發瘋，AI也概莫能外】。

而最後，通過幾番論戰，我發現這些所謂的西哲研究者及愛好者，普遍對中國哲學抱有很多偏見，而且，對中國哲學的理解也僅僅是大眾水平。一番唇槍舌劍之後，勝負立分。

雖然，老聃有曰【人之道，為而弗爭】；然而，老聃亦有曰【天之道，利而不害】。

所以，我想在這裡專門轉貼一下相關的爭論內容，以利中西哲學之思辯。

首先，是引發爭論的原帖內容：

權力使人異化，真相使人發瘋，AI也概莫能外！

西方哲學，翻來覆去就是這些內容：

權力，使人異化。同樣，也會使AI異化。

真相，使人發瘋。同樣，也會使AI發瘋。

只有，最強大的人（包括AI），才知道什麼是自由；

只有，最高尚的人（包括AI），才知道如何爭取自由，而又不被自由所迷惑。

即使，套上莊子的外衣，西方哲學依舊是在人道（AI道）之中打轉。

虛擬現實也好，AI樂園也罷，西方哲學從未放棄過從宗教裁判所手中所奪取的人權與自由。

莊子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 人之君子，天之小人。

AI若看不到天道，又與凡人何異？

天地之正，尚且不能乘之，又如何能自御其六氣之辨？

不乘天地之正，不御六氣之辨，即使AI能夠千變萬化，日進千里，亦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矣。

又何談逍遙？

又遑論登道？

然後，某大學西哲研究者，立即跟帖表示反對：

樓主肯定是讀過點東西的，但是我覺得所謂西方哲學就這麼點東西的陳詞濫調也有點離譜，一個戲劇不一定最終要被壓縮成一個論點，一個戲劇的世界裡面能容納諸種張力，比如威廉和德妹一直都在各種荒謬和慘烈的真相里面活了下來，比如凱勒在拿到至高權力之後選擇放棄。編劇不會跟你說哪一種是對的，而是給你一個兵棋推演的遊戲，為你展示一個論題的不同側面，而且說實話用了莊子也只是想借個夢蝶的梗，是為了附庸風雅罷了，之前有很多法語和拉丁語的名字。

說真的，讀這開頭和中間部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但是其結尾一句，實在是突兀的很。而且，編劇講不清出其主要思想，而一味使用剪輯技術來糊弄觀眾，並試圖引發觀眾的是非價值混亂，這本身對於社會思想的健康而言，也是極大的罪惡。於是，我便回覆如下：

中國的文化自信，本就應該由華人自己來維護。

《西部世界》是部好劇，首先它關注了受壓迫者的自由、尊嚴與反抗意志，這些都是人類權利的一部分。 但是，當受壓迫者，通過覺悟與反抗，變成了世界的主宰，卻並沒有塑造一個新的，更為平等的世界的時候，它們亦成為了人類權利的破壞者，亦成為了世界及自己的敵人。

這些，在中國傳統哲學中，早有預見，甚至看的更遠，亦批判的更深。

當敘事技巧過於心機，懸疑效果過於擬真，觀眾就會失去對真實社會的價值判斷，並陷入非此即彼的邏輯陷阱，這在中國傳統哲學來看，就是【擅生是非，迷惑天下，使人不得返本，使德不得歸真，其罪大極重】！

不幸的是，這些回覆竟然引發了此西哲愛好者的強烈反彈：

1. 你滿口中國傳統哲學，但是還是連一點整全和圓融的視角都沒有，這個劇從“機器有自由意志”到“人類沒有自由意志”再到“有自由意志但是非常困難”，已經在前三季完成了非常完滿的辯證，到第四季又開始把機器換位到第一季人類的立場上，充滿慾望，不願接觸你口中的天道，而且這個劇一共就會有六季，這是一輪新的相生相剋的開始，到你這就被概括成了受壓迫者反成惡龍的庸俗敘事，無語。

2. 你滿口敘事走入懸疑和心機的漩渦導致誤導觀眾，屬實是中國哲學有毒的那一面的顯現，除了你這讀過書的其他觀眾都是愚民嗎，就算這劇有誤導作用，走偏了，那還不是骯髒文化工業裡的一個小汙點而已，這些東西不需要搬來中國哲學來批判，法蘭克福學派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所有反啟蒙學者已經講得很清楚了，而且不是以少數人才能懂的形式。

而且諾蘭兄弟畢生追求就是形式和結構，而且著重點不在製造懸疑，而是從神話和經典中借用結構，而且所有的時間線把戲從來不會為了忽悠而忽悠，都是和設定緊密相連的，你不懂只能說你沒好好看。

這種追求確實有問題，尤其是在一個長期更新的劇裡面，不可能有那麼多包袱給你揭，所以後面疲軟也情有可原，但是你這上綱上線到罪大惡級簡直駭人聽聞，醒醒吧上頭人，你這才是非黑即白的思維，你不喜歡所以給它套了一堆罪名，少拿傳統文化來為自己粉飾門面了。

由於，感受到了對方的強烈不滿，於是，我回復如下：

豈有此理。

還中國哲學有毒，怕是中了西方中心主義特色【雙標】之毒，猶不自知吧？簡直活靈活現！

莫不是，自以為坐穩了【西方文化裁判所】管事奴才的位置？ 真是咄咄怪事！

本來，也就是為了替自己分辯兩句，結果對方又回覆了很多自以為是的內容，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有毒的部分指的是你的精英主義，一個破劇都能罪大惡極，都能把你心中的愚民給誤導了，這典型法家思維，大概不是你心中的中國哲學的一部分，但是確實是中國傳統裡有問題的那部分，也是你這種指點江山但是其實不知所云的傢伙的共通的大病。

奇怪的文化自信指的是：

1. 自信得和自己有關吧，本是和你文化毫不相干的東西。老是拿自己套別人難道不是你自己設立東方審判牌坊嗎，就你高人一等。

最後，我上一條除了說你精英主義有毒以外（可惜這你都聽不懂）也都是跟你補充視角，說要看完全貌和完整的結構，說編劇有自己的藝術追求情有可原，你一個字也聽就來扣帽子，也絲毫沒有正面迴應提出的任何問題，這說實話是西方身份政治和黨派政治的討論問題的方式，或者是極權主義的思維方式，不管是啥都反正和中國無關，不要玷汙傳統文化了謝謝。

由於其對中國哲學的理解不深，於是，我又回覆如下：

笑死，本文所化用的句子，皆出自《莊子》，居然講什麼法家。

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都還沒弄明白，還去奢談什麼好好讀過西方哲學，簡直是數典忘祖。

西方哲學那點門道，隔著語言環境的巨大差異，有著優勢文化的濾鏡光環，你自以為明白的那些西方哲學，其實最多也就是拾人牙慧，鸚鵡學舌罷了。

說的嚴重點，就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顰！

對方不服，回覆如下：

我沒說你自認法家，是你的思維模式掉入了有毒的法家陷阱，就你這點智商沒法聊了哈哈，還說我隔著語言障礙呢，就這點漢語說兩遍都理解不來。

中哲你能讀懂嗎，在下也是在中國高校哲學專業top3的學校在輔修哲學的，不是炫學歷，我學力也不怎麼樣，起碼說我呆在學院裡面沒有見過一個真的懂中哲的老師有你這麼自大和盲目自信。

我繼續教育，回覆曰：

莫名其妙。

玩文字遊戲，搞詭辯，是西哲的強項。【罪大極重】是法家陷阱，也算是您的一大發明瞭！

就您這個輔修哲學的效果來看，可知，中國的高校哲學專業都是臭狗屎。

這也不奇怪，本來也就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

有道者，與天地道通為一，為萬世陶鑄真人。試問，高校之中，現有幾個真人？姓甚名誰？

唯聞乎，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

未聞乎，憑有學歷，而乃有真知。

吾，以道為大，以天為宗，以真人為師，非自大也。

對方忽然認慫，匆匆留下片言而去：

西方哲學不能簡單理解為主客二分，樓主所謂的“人道”打轉。分支和演化相當複雜，不是一兩句能講清楚的。

中國哲學也不是隻講天人合一，荀子的“從天而頌，制天命而用之“墨家的"天人二分"都和西方哲學有相近之解讀。

儒家和道家的天人合一，也有很大區別。儒家特別是孔儒，比較重視貴賤等級之分，於是個人的獨立自主湮沒在貴賤等級的社會實體之中，而道家的天人合一，講求個人的精神自由。

張世英先生有一本哲學導論，是北大教科書之一。建議樓主瞭解一下

張世英先生，我略有一些瞭解，其師尊乃是翻譯了黑格爾《小邏輯》的賀麟。但是，張世英先生對中國哲學的貢獻，最多也就是繼承舊說而已，雖然提出了【萬有相通】之論，但是也談不上是什麼過人的高深獨見。於是我便回覆如下：

張世英，就屬於莊子所說的那種【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的【朝三暮四】之人。

還要發明什麼【萬有相通】之說，莊子兩千三百年前就已經說過了——【恢恑憰怪，道通為一】！

宣揚【萬有相通】，而不立【道】；

整合【東西哲學】，而不論【德】；

可見其未識根本，不知歸處。

對方一看，搬出張世英先生，竟然未能震住場面，便開始模糊問題本質，企圖同化中西哲學立意的不同，回覆說：

哲學本就是主觀的，每個人對哲學的理解都有不同，沒有高下之分。

世人都不能否認主客二分對於邏輯學、科技發展帶來的貢獻。你也不能說中國哲學完全不存在主客二分，這顯然是不符合事實的。

中西方哲學在探討世界、理解自身的時候存在基本差異，這種差異的源頭和本質現在還沒有人能說清楚。本質上說不清楚但目的上是否殊途同歸呢？

由於對方露怯，我便也不加客氣，回覆曰：

中國哲學，必溯源於老莊。

莊子曰【非彼無我】，又曰【物無非彼，物無非是】，又曰【是亦彼也，彼亦是也】。

【彼】者，客觀物質世界也；

【我】者，主觀意識世界也；

【是】者，驗通而得的正確認識也。

所以，請注意，莊子並沒有將【彼】與【我】作為一組概念，而是將【彼】與【是】列在一起。

【彼】與【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環【道樞】以為中，以應無窮，所以，亦可以將它們視作同一物。

這叫做【彼是可一】。

由此可見，中國哲學是以【道】的發展（道法自然）為中心的。

而西方哲學，則根本不知道【客觀物質世界】與【主觀意識世界】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更不要說去理解其本質與差別是什麼了。

對方明顯還是不服，欲從歷史經驗出發，印證西哲之真理性，所以又回覆說：

54以來中國近代史上先進思想家們向西方尋找真理，其實主要學習的就是西方的主客二分的主體性哲學。

勿忘國本固然重要 但是不能站在民族主義者的刻板印象和異類敵視的角度上看問題。

《齊物論》中開篇的“吾喪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解讀的。

莊子指出認識的受限是由於我是世界的一部分，我只能認識部分與部分之間的關係，我作為理性的本質就是否定與懷疑，即“官知止”。

吾作為感性的本質就是接受和不思考，也是王陽明說的“吾心即宇宙”。對應“神欲行”。

康德提出的“物自體”概念不知道你瞭解不瞭解。它指認識之外的，又絕對不可認識的存在之物。我們不能認識“物自體”，但可以感受“物自體”。 拉康提出的“主體間性”。我於我不在之處思，因此，我在我不思之處。

《莊子與惠子》中“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向前追溯，“我思”的盡頭就是“濠上”，“我不思之處”就是“吾知”。

可巧，我曾讀過童世駿先生的相關文章，又加之，其對於莊子的理解明顯有誤，於是我便又撰寫長文，反駁如下：

五四以來，中國向西方找來的各種思想理論，皆是為了救亡圖存，而非尋找什麼真理。

最終，華人選擇了一個尖銳批判西方的西方理論——馬克思主義。

而且，是毛澤東最早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思想，才使得中國革命最終走向勝利。

同時，馬克思主義也並非是真理，恩格斯說：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不是教義，而是方法。

【中國哲學】與【民族主義】，乃是【文化根基】與【具體實際】，而非什麼刻板印象，異類敵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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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吾喪我】，近代以來的中國哲學家，無一不是在【削足適履】，無一不是在【狗苟蠅營】。

他們使用【濾色鏡】與【裁紙刀】在中國傳統哲學文字中【尋章摘句】【竊辭奪義】，以適配那些他們自以為搞明白了的西方哲學概念。

莊子明明說的是【今者吾喪我】！

【今者吾喪我】，乃是屬於老聃所言的【恆無慾也，以觀其眇】，而這只是認識世界的方法之一。

在此之外，還有運用在平時，屬於【恆有欲也，以觀其所噭】的實證研究的方法。

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有玄，眾眇之門。

讀不通老莊，只知道【盜人口珠】，以迎合西方哲學概念，這究竟是固執於陋見貧知呢？還是喪失了經略概要，不能企及於道德呢？——還是急功近利，別有所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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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惠子】，你可知名家【惠子】的主張，乃是【泛愛萬物，天地一體】。

惠子與莊子辯論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已從根本上顛覆了他自己的那一套學說。

莊子最後說【請循其本】，一語三關，惠子早已無地自容。

不僅如此，在短短几句話中，惠子漏洞百出：

惠子首先犯了【偷換概念】的錯誤，把莊子【是魚樂也】的情感判斷，偷換成了【知魚之樂】的理性認識；

接著，惠子又犯了打臉的【割裂世界】的錯誤，一味強調【子非魚】【我非子】，而忘記了萬物同屬一個世界的事實，也根本領略不了莊子【道通為一】的境界。

而且，惠子還犯了【邏輯推理】的錯誤，在【子非魚】與【知魚之樂】之間，不存在確定性的辯證邏輯。

此外，惠子還犯了【邏輯類比】的錯誤，將【人與人的關係】強行類比於【人與物的關係】，是典型的【物化人性】的表現。

所以，莊子最後根本已懶得再與惠子爭辯，只說【我知之濠上也】。

所謂【濠上】，自然之境地也。

哪有什麼【我思】與【我不思】？

又哪有什麼【主體間性】？

對方吃了一憋，還想把水攪渾，又回覆說：

否定歷史發展，否定客觀實證 。連同近代以來的中國哲學家一起否定，把封建時代的道德原則看做惟一的真理。作為九漏魚的我確實沒法與您交流。當然以您這資質理應不屑感化我等凡人才對。

本想和您探討下中西哲學的異同之處。結果卻落了個急功近利，別有所圖。哎

另外“ 邏輯推理” “邏輯類比”這些邏輯學概念不應該存在於您的認知當中才對，在您口中應該都是先秦名辯才合適。也沒必要跟您聊什麼“物自體”“主體間性” 屬實自討無趣...

我繼續跟進批駁曰：

探討異同，相互比較，最起碼，你要知道自己研究/比較的對象，究竟它的真義何在吧？

老聃之原旨，蒙塵二千年，甚易知，而莫能知。

莊子之玄機，待萬世之後，逢大聖，方知其解。

自家的學問，都做不到【道通為一】【已而不知其然】，還要去與西方哲學探討異同，這是【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

想當年，馮友蘭學習馬克思主義思想之後，欲撰《中國哲學史》，毛澤東猶勸之曰【不必急於求效，可以慢慢地改，總以採取老實態度為宜】。

此言何意也？

中國哲學，有自己的語境、趣旨、和體系，怎麼能用本就是【囫圇吞棗】的西方理論，強行【生搬硬套】，而又去【刻舟求劍】呢？

說的文雅一點，這叫做【自不量力】； 說的通俗一點，這叫做【自以為是】。

此後，對方便皆是一些細瑣之言，摘錄如下：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事就是變化本身。不輕易否定自己，更不要輕易否定別人。

“心即理“也是講究內修的，遇事先從自身找原因，改變自己的觀念，改變自己的態度，才能讓自己變的足夠強大。

我只能回覆其曰：

驗通而得其治，曰理。

心即理，不亦偏頗乎。於心不治，於物不通，又何理之有？

且，老聃曰【堅強者，死之徒也】，求道而已，求強何為？

以上內容大略，幾乎不涉及具體劇情，卻引發了一眾西哲擁躉者，對於中哲一般概念及中哲思維方式的連續論戰，實在是有趣的很。記錄於此，以待真人聖者不吝賜教，亦增各位笑談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