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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秋天,日本探險家關野騎著腳踏車準備橫跨蒙古時,在遼闊無垠的草原上偶遇了一個桀驁不馴的小女孩,眼神清澈,讓人難以忘記。獨自騎著與身形不匹配的馬匹,從遠處的山坡上游刃有餘的下來,睥睨一切,頗具巾幗風範。近看,身高還不足馬腿長,黑色衣服在這個灰濛的草原上並不顯眼。唯一吸睛的是這個女孩身上的氣質,有著不諳世事的桀驁堅毅。她本該稚童,卻如同草原上的鷹。

這引起了關野的好奇,他想用相機記錄下她的模樣,卻被拒絕了:“如果你只是來這兒拍照的,那走開吧!”這是火爆全網的紀錄片《蒙古草原天氣晴》的一幕,該片主要講述了蒙古草原上普潔一家的生活,全程沒有任何配樂或特效,甚至很多場景都是抖動的,但這並不影響豆瓣網友打出9.7的高分。關野找到女孩的蒙古包,女孩的奶奶熱情地接待了關野一行人,並向他們介紹了家裡情況。

為了尋找丟失的馬,女孩的母親已經三個月沒有回家了。女孩的父親也一直在市裡工作,許久未歸;後來才知道,這是個善意的謊言,他們避諱死亡,會用在外工作的說辭代替去世。面對近距離的攝影機,女孩害羞地躲在奶奶身後,與昨天馬上的姿態截然不同。當關野問到女孩名字時,奶奶的瞳孔裡驕傲滿溢:“普潔,星期四出生的天之嬌女。”

確實,她是天之嬌女,同時又是全家的希望。父母離家,讓勞動重擔落到了她身上。亮光剛從遠方傳來,刺骨的寒冷,套馬時能把手凍僵;普潔穿著髒舊的袍子,趕著數百隻牛羊去很遠的地方吃草,日復一日。小小的身影,獨自照看幾百只動物。騎馬歸來的普潔,亦如昨日的冷毅。

一刻不停歇地牽好家裡僅剩的馬,就去幫奶奶拾掇,跪在地上,熟稔地撿起木棍,冷酷地轉身走進蒙古包內,沒有一點情感流露。這是一個六歲的孩子,關野這樣的成年人看到也說:“她真了不起。”忙完一切的普潔終於有時間進行談話,不過還是隔三差五地回頭看,以防羊群踩壞蔬菜。 “照顧牛羊根本沒出息”,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普潔講述自己的想法:“我連學校教什麼都不知道。”

這時的普潔沒有往昔的桀驁,只有低得不能再低的頭。最後一句“媽也贊成我去學校”,好像是她在給自己安慰。普潔沉默許久,一直沒抬起頭。我們唾手可得的教育,在他們眼裡是那麼遙遠。很久以後,她恢復了之前的堅毅,望著遠方說:“我得去趕馬回來喝水了。”

理想只片刻存在,更多的是現實。母親的歸來,普潔卸下了強硬的外殼,有了溫存。就算母親先抱起的是弟弟,但這也並不妨礙她跟在母親身後,拽著母親的衣服,像尋常的小姑娘一樣,貪婪地感受著母親身上的氣息。“高興嗎?”關野注意到了普潔情緒的變化,而普潔,用最大程度的笑容回答了關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普潔微笑,但她更多時候,她面無表情。

之後普潔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守在母親身邊,蹦蹦跳跳,聽母親說著她的未來:“普潔明年春天會去學校上學。”關野臨走前,普潔的母親送給他一匹馬,展示了蒙古族人最大的熱情。“你明年春天來騎”,成為了一個約定。回到日本的關野在冬天收到了普潔母親的來信:

你好嗎?我們都很好。有沒有安然返回日本呢?我們今年冬天過得很開心。天氣雖然冷,你的黑白花馬卻安然度過。我們還沒找到失竊的馬。普潔今年要上學了,她對你念念不忘。又是新的一年,祝你和你的親友都健康快樂。請找人翻譯成日文。下次再見咯!珍重。來年春天,關野又回到這個地方,見到了普潔。只是不見母親,關野詢問普潔她母親時,她只說了奶奶跟舅舅去放羊了;舅舅說是去遠方找馬,問什麼時候回來時,是長時間的低頭不語;最後奶奶說:“她死了,不在人間了”,看到這一幕時,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明明在給關野的信中,還說著一切安好,可再見卻已不見。她是普潔最愛的人,也是普潔唯一的支撐。生命什麼時候渺小到用一句話就能囊括?普潔母親從馬上摔下來,多次撥打救護車,等了三天都沒有等到人來救助;最後好不容易到醫院,卻因為沒有保險而被拒之門外,當天不治而亡,最終沒能等來春天。

而外公也沒能熬過那個冬天,冰冷的大地上,一半的生命被大地吞噬,剩下的被“市場經濟”吞噬。屍骨無存,只留活著的人心中酸楚。普潔最終承載著母親的遺願,去上學了。棕褐色的草原上,普潔頭頂的紅色髮圈,顯得刺眼,格格不入。可是我無法笑話那豔麗的色彩偏好,巨大鮮紅的蝴蝶結,是莽原的生命力量和夢想,承載著的渺小生命在宣示。

看著黑板的普潔,眼神裡閃爍光亮。門外的舅舅,看到外甥女拿著鉛筆,念著老師教的字詞,激動到等不及放學就走進教室,從厚重的棉襖裡掏出一手掌的糖果給外甥女。他們的情感從不像肆虐荒野的風雪那般冷淡,相反,是過冬的木柴在囤積了三季的Sunny後釋放出的溫暖,是滾燙的。放了學的普潔,被告知按照習俗不能祭拜母親時,她卻執拗地說:“我聽見有人叫我了”。

舅舅和奶奶給母親的墳前,插上了最純潔的花,點上了神燈,盼望母親能找到通往極樂的路。祭拜的食物,也不忘分路過的鳥兒一點。苦命的人感懷萬物,卻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感受。強忍著悲傷的親人,在沒有普潔的地方痛哭不止,成年人的悲傷,無法輕易宣洩。

鮮活的生命,虔誠的敬畏,都抵不過造化弄人。完成騎行的關野,回程又經過了這個狂野的草原。奶奶激動地宰了一隻羊,來迎接這個她早已當成自家孩子的男人。此時的普潔長大了,臉上也不再被陰霾佔據。

她告訴關野,她之後的目標是學習日語,成為一名口譯,或許她想的是,成為翻譯之後,當關野再次來看他們時,就不需要翻譯了吧。此刻的普潔,說話不再羞澀,而是充滿了希望;在草原上看到花時說:“這麼美的花被吃掉好可惜”;就是這樣一個質樸善良的女孩,卻在大考前夕發生了交通事故,生命永遠定格在了12歲。她去世了。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明明車輛都很少看見,為什麼偏偏是她?歲月無言,山河靜默。沒人知道這場事故最終的答案。

他們從始至終虔誠地信奉神靈,守住內心最赤忱的信仰。即使長生天並非總是順意,他們從不質疑和抱怨,他們擁抱苦難,就像擁抱草原上的風。他們坦然地接受一切,用眼眶裡蓄著的熱淚淨化生活裡的苦難,即使意外始終統御世界,從未更改。最後,看到奶奶的照片,白髮已蒼蒼,笑容不再燦爛。

如果說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一種酷刑,那麼經歷過三位至親離去的奶奶已經經歷了地獄輪迴。我看著這一切,五味雜陳。心中思緒萬千,卻不知如何表達哀思,唯借海子的詩: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嗚咽,我的淚水全無我把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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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整治雙十一購物亂象,國家再次出手!該跟這些套路說再見了
  • 福禍無門,唯人自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