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際網路一直以高薪著稱，他們的生活你懂嗎？

給網際網路公司投簡歷的時候，你可能期待著每天6:30準時打卡下班、回家看電影擼貓週末逛吃的大公司生活。然而面試官卻告訴你，我們公司執行996工作制，早9點上班，晚9點下班，一週工作6天，不能接受就不要來上班。

前一段時間，杭州有贊曾經宣佈將實行996上班制。如果晚上9點之前走，就要請年假，否則算是曠工。這家公司的CEO還說，幾年後回頭看，這次絕對是好事。

其實不用看幾年後，看看幾年前就能知道這肯定不是好事。2016年58同城也曾宣佈實行996工作制，當時迅速引起了輿論的反彈，最後不再聲張。然而，沒有公開，但一直默默執行996的公司，還不知道有多少。

為什麼網際網路公司這麼喜歡996工作制？為什麼你加班了，卻常常拿不到錢？

996，忙到自閉

996這種累死人不償命的工作制度，到底是誰發明的？這個問題，其實並沒有一個特別準確的答案。不過，根據BBC新聞的一篇報道，在中國率先推行996工作制的，應該就是中國的網際網路公司們。

初創時期的小米，就是996模式的典型。據當事人的回憶，996制度是雷軍首先在公司內部倡議的，雖然沒有強制，但也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當地時間2015年4月23日，印度新德里，小米在印度舉辦釋出會。996工作制，Are You OK？ / 視覺中國

從小米早期一位員工的回憶，可以看出當時的辛苦，“說是996，但哪回晚上9點下班，每天都工作到晚上12點”[1]。這樣的工作節奏，他的“內心是拒絕的，身體和腦細胞是反應不過來的”。

996的不僅是勞力勞心，它還剝奪了私生活的空間。996的工作節奏下，不僅談戀愛成了奢侈，和朋友約飯逛街，甚至每週跟爸媽聊幾句的時間都沒有了。小米取消996之後，這位員工甚至覺得“6點半下班的話，我都不知道到哪裡去”。

這種忙到自閉的節奏，不僅是小米員工們的過去，更是中國網際網路搬磚工們的現在。說到加班狠，中國的網際網路行業從來沒有落後過。

2016年4月27日，北京，午夜過後，一位人事經理拿著啤酒和宵夜走向辦公室，和網際網路公司的同事們分享 / 視覺中國

按照高德《2016年度中國主要城市交通分析報告》，網際網路行業是加班最多的，其中前10名每天都要加班3小時以上，平均下班時間也是21:30以後[2]。

基本上每一座軟體園的寫字樓，都是到了深夜11點還燈火通明的吸血加班樓。網際網路員工不知道什麼叫晚高峰，別人在路上抱怨的堵車時候，他們還在加班改著程式或者開著沒完沒了的會。

這只是在公司裡工作的時間，難道回家就不工作了？不可能的。996只是上班的時間，下班只是身體離開了辦公室，精神還要保持007待命。

從早到晚，網際網路打工仔們都要注意工作群裡的資訊，即使洗澡上廁所也不能離開手機，生怕一個沒看見，就被領導罵沒有責任心。甚至半夜也要每隔兩個小時就設一個鬧鈴，讓自己不要錯過領導的指令。

2016年4月27日，北京，某網際網路公司產品經理清晨在辦公室行軍床上睡覺 / 視覺中國

平常沒有時間休息，那麼年假怎麼樣呢？

當然是更不要想了。前程無憂針對9048名職場人的年假調查發現，網際網路行業沒有休完2017年假的足足有27%，比平均值高出15個百分點[3]。忙，當然是沒法休假的主要理由。

對於常年週末無休，偶爾單休的網際網路員工們，年假對他們來說完全是奢侈品。十一時候的一次京郊一日遊，就已經完成了他們一年的旅遊計劃，滿足他們的新年願望了。

事多了，錢沒多

不是所有人都排斥加班。畢竟出來工作就是來賺錢的，辛苦一點，如果有錢賺也說得過去。甚至有人開玩笑說，如果加班費一個月幾萬，那住在公司天天加班都不是問題。

看來，加班最可怕的不是忙，也不是累，而是錢沒到位。

2017年01月19日，鄭州一家餐飲企業召開股東大會，發放年終獎約165萬元。工作說到底還是為了掙錢，如果加班費給得合理，加班的人也不會心理不平衡 / 視覺中國

按照《中國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規定，工作日加班，你會得到1.5倍工資。週末加班，加班會得到兩倍工資。而春節、勞動節這樣的法定假日，加班工資更是平時工資的三倍。按這個標準計算，加班應該是賺錢的好辦法才對。

不過現實情況卻是，加班多了，錢沒多。2015年的《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報告》顯示，從2012年到2014年間，加班時長上去了，增長了17.26%，然而加班工資的增長幅度卻沒跟上，增長率還不到10%[4]。

這個10%是針對所有行業的，如果橫向比較的話，網上搬磚的網際網路員工們，甚至沒有工廠裡的工人加班划算。

工人的工資一般是計件制的，加班的時間和回報基本成正比。對於基礎工資不高的工人，加班已經是一個很合算的選擇。在富士康，加班還需要搶名額，為了能加上班，甚至還要賄賂組長[5]。

2012年08月30日，山東省煙臺市，煙臺富士康科技集團生產線。加班費是正規工廠激勵工人工作的一大手段，而白領總是能碰到老闆用不同理由拖欠加班費 / 視覺中國

這當然很無奈，但至少說明工人的加班費還是實惠的。一項對加班時間和態度的研究也發現，實際上有六成的工人加過班，但是隻有不到四成的工人認為自己加班了。因為主動選擇的加班，對他們來說算不上是“額外”的工作[4]。

白領加班就慘多了，不僅加班多，還沒有錢拿。上面那項研究就發現，辦公室工作的人比起工廠裡的工人，更可能無薪加班。確實，公司老闆總是想盡辦法不給你加班費。

在招聘的時候，公司都願意說加班福利好，晚上六點提供免費晚餐，九點之後有通勤班車，十點以後打車費用報銷，就是不提加班費的事。上班了你才知道，原來996的潛臺詞是沒有加班費。

還有的領導愛用拖字訣，也就是把你所有的加班時間都折算成調休。到了年底你才發現，自己多了好幾個月的假期。可是連週末都一直在工作的你，哪有時間去休這些假呢？

什麼班車、夜宵、零食、打車報銷之類的花哨福利，都不能代替休假和加班費 / 視覺中國

這些辦法都還只是小學一年級課本水平，論拖欠加班費，最精明的辦法就是灌雞湯，讓你自願加班。

你一和上級談錢，他就和你談理想，談發展。說加班是學東西的過程，接受不了996的年輕人都不勤奮，反正就是不給錢。再不就是談文化，打雞血，說什麼“沒有加班文化的團隊，是爛到骨子裡的團隊”，好像不給加班費的團隊就是好團隊一樣。

如果你真的信了他畫的餅，選擇“自願奮鬥”。那等著你的就不止是996了，週末和春節也要隨叫隨到，而且還不能拿加班費，不然怎麼體現你為公司做貢獻的誠意呢？

加班拖垮了多少人

每次熬夜加班喝咖啡硬撐的時候，你可能都想著下次不會再加班了。但是下次忙起來，你可能又心存僥倖，騙自己說不會有問題。然而，長期加班，是對你身體健康的一次全方位打擊。

過勞死研究大國日本的一項綜述發現，如果你工作時間太長，抑鬱、焦慮、失眠就更可能找上門來，冠心病的風險也會增加。這些還是隻是過度勞動長長的罪行清單上，證據最為確鑿的一小部分[6]。

當地時間2016年12月28日，日本東京，日本最大的廣告公司電通公司Quattroporte石井直出席新聞釋出會，並表示自己將就年輕員工過勞自殺事件引咎辭職。過勞的危險不只有身體上的，還有心理上的 / 視覺中國

新聞經常報道的過勞猝死，也不是沒有根據的傳說。雖然過度勞動不是直接的病因，但是確實會增加猝死的風險，《柳葉刀》上的一篇論文彙總了大量長時間工作和心血管病關係的論文，每週工作超過55小時的人中風的風險，要比工作35到40小時的更高[7]。

按996的節奏加著班，不知不覺眼圈就黑了，肚子就胖了，頭髮就禿了。但是這些不是最累人的，比起身體累，加班更磨人的是心累。

斯坦福大學對軍火廠工人的研究發現，每週工作時間如果超過49個小時，工人每小時的產量就會迅速下降，56個小時之後基本跌到底。哪怕一週工作70個小時，也只是白白浪費力氣，產量不會比每週工作56個小時強多少[8]。

2016年4月21日，北京，一家網際網路公司員工午飯後在辦公室座位上小憩。如果工作時間太長，那工作效率就很難保證 / 視覺中國

也就是說，雖然你每天都加班加到吐血，但是比起沒加班的時候，你也沒有多幹多少活。平常沒完成的工作，加班也沒搞定，說不定還因為你熬夜趕工，出了更多的錯。

從來不休假，拼命加班卻一點成果都沒有，這才是最絕望的。

不僅加班沒有成果，而且你的努力，可能也沒有被人看在眼裡。波士頓大學商學院的一位教授，對諮詢業從業者進行過調查，發現裝作每週工作80小時的摸魚員工，和認真工作的80小時的員工得到的晉升機會差不多[9]。

2012年5月10日，杭州，某網際網路公司辦公室裡，員工帶著寵物上班。這是公司開放日，員工可以帶親屬或者寵物上班，偶爾來些輕鬆的調劑，可能要比苦大仇深的加班更有效率 / 視覺中國

另外，活太多難受，沒事做也難受。有時候明明沒什麼事，就因為領導沒走，大家就都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加班。你當然可以趁機摸魚，享受和領導捉迷藏的刺激。但是回頭想想，明明沒什麼事，為什麼不能按時下班，非得在這裡和空氣鬥智鬥勇呢？

最無奈的是，即使加班這麼坑，每天都感覺身體被掏空，除了喝杯咖啡繼續加班，又有什麼辦法呢？畢竟沒有錢嘛，肯定要做啊！不做沒有錢用，根本維持不了生活的。

唉，不說了，我去搬磚了。

[1]澎湃新聞. (2018). 小米員工創富記：熬了5年“996”，現在面對財富有點懵

[2]高德地圖. (2016). 2016年度中國主要城市交通分析報告

[3]中國新聞網. (2017). 無憂精英發布職場精英年假使用調查報告

[4]莊家熾. (2018). 從被管理的手到被管理的心——勞動過程視野下的加班研究. 社會學研究, v.33；No.195(03), 78-95+247-248.

[5]黃典林. (2017). 公民權的話語建構——轉型中國的新聞話語與農民工. BEIJING BOOK CO. INC..

[6]Bannai, A., & Tamakoshi, A. (2014).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long working hours and health: a systematic review of epidemiological evidence. Scandinavian journal of work, environment & health, 40(1), 5-18.

[7]Kivimki, M., Jokela, M., Nyberg, S. T., Singh-Manoux, A., Fransson, E. I., Alfredsson, L., ... & Clays, E. (2015). Long working hours and risk of coronary heart disease and stroke: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of published and unpublished data for 603 838 individuals. The Lancet, 386(10005), 1739-1746.

[8]Pencavel, J. (2014). The productivity of working hours. The Economic Journal, 125(589), 2052-2076.

[9]Harvard Business Review. (2015). The Research Is Clear: Long Hours Backfire for People and for Compan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