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年網際網路泡沫破裂時，25 歲的我正在帕洛阿爾託的車庫裡和朋友組裝伺服器。那時我們堅信，科技公司的使命是 "改變世界"，而不是 "統治世界"。二十五年後的今天，當我看著蘋果市值突破 4 萬億美元，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因壟斷被罰 70 億美元，突然想起尼采那句箴言："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

一、權力異化的三個階段：從革命者到統治者

1. 第一階段：屠龍者的覺醒（1970s-2000s）

1975 年，比爾・蓋茨在 Albuquerque 一家旅館寫下微軟第一份商業計劃書時，標題是《致愛好者的公開信》。他控訴 "硬體廠商竊取軟體開發者的勞動成果"，像極了中世紀手持火把的屠龍者。同一時期，喬布斯在斯坦福大學演講時反覆強調："活著就是為了改變世界"。

這個階段的科技公司有三個特徵：

• 使命驅動：亞馬遜成立時的願景是 "成為全球最以客戶為中心的公司"
• 扁平化結構：谷歌 2004 年上市前，員工仍能直接向拉里・佩奇彙報
• 技術理想主義：Linux 開源運動的口號是 "自由軟體，自由社會"

2. 第二階段：惡龍的雛形（2000s-2010s）

2007 年 iPhone 釋出會上，喬布斯演示滑動解鎖時，臺下響起的不再是對創新的驚歎，而是對商業帝國的膜拜。此時的科技公司開始出現異化徵兆：

• 資料壟斷：Facebook 2012 年上市招股書直言："我們的資產主要由使用者資料構成"
• 壁壘構建：蘋果應用商店抽成 30% 的 "蘋果稅" 引發持續爭議
• 政治遊說：谷歌 2010 年至 2023 年累計遊說支出超過 2.6 億美元

斯坦福大學商學院研究發現，企業市值突破 1000 億美元后，管理層決策中 "維護市場地位" 的優先順序會超過 "使用者價值創造"，平均增速達 47%。

3. 第三階段：惡龍的狂歡（2020s 至今）

2023 年 OpenAI 董事會宮鬥劇揭開了新時代的序幕：當 AI 模型的訓練成本突破 10 億美元，技術普惠性正在被資本壁壘取代。Meta 推出 Threads 挑戰 Twitter 時，不再掩飾 "殺死競品" 的野心；亞馬遜雲計算部門的內部檔案顯示，其定價策略的核心是 "讓客戶遷移成本超過利潤"。

二、為什麼異化不可避免？

1. 帕金森定律的科技演繹

英國曆史學家諾斯古德・帕金森提出的 "機構膨脹定律" 在矽谷尤為明顯。微軟 2023 年財報顯示，其員工數量較 2010 年增長 217%，但 Windows 系統更新頻率下降 63%。某前微軟工程師透露："現在寫程式碼要經過七層審批，屠龍時需要的敏捷性，在城堡建成後變成了枷鎖。"

2. 彼得原理的權力陷阱

管理學家勞倫斯・彼得發現的 "僱員趨向於晉升到其不稱職地位" 現象，在科技公司呈現新形態。當技術天才成為管理者，決策邏輯從 "技術最優" 轉向 "利益最優"。特斯拉早期工程師曾透露，馬斯克對 4680 電池的執念，本質是 "用技術創新鞏固市場壟斷"。

3. 網路效應的雙刃劍

梅特卡夫定律指出網路價值與使用者數平方成正比，但這也導致 "大者恒大" 的馬太效應。2024 年資料顯示，全球前十大網際網路公司控制著 78% 的使用者時長，新創企業獲得 10 萬用戶的成本是 2010 年的 23 倍。

三、有沒有例外？

2025 年 3 月，特斯拉市值短暫超越蘋果時，馬斯克在推特發文："惡龍的寶藏，最終會壓垮惡龍自己。" 這個被稱為 "矽谷破壞者" 的男人，似乎在實踐另一種可能：

• 第一性原理：SpaceX 將火箭發射成本降低 97%
• 開放戰略：特斯拉開放 1200 多項專利
• 組織創新：採用 "扁平化 + 動態目標" 管理模式

但斯坦福行為經濟學家保羅・羅默提醒："馬斯克的成功源於他同時扮演屠龍者和惡龍的角色，這種雙重身份的平衡能維持多久？" 截至 2025 年維持多久？" 截至 2025 年，特斯拉自動駕駛系統仍因資料壟斷面臨歐盟調查。

四、破解之道：建立 "反異化機制"

1. 制度設計：歐盟《數字市場法案》的啟示

2023 年生效的歐盟法案要求科技巨頭開放互操作性，強制允許第三方應用商店，這相當於在惡龍的城堡裡開了一扇窗。資料顯示，法案實施後歐洲地區新創科技公司融資額增長 34%。

2. 技術手段：區塊鏈的分散式革命

Web3.0 領域正在嘗試用技術對抗壟斷，Steemit 平臺用代幣激勵內容創作者，Mastodon 去中心化社交網路使用者數突破 5000 萬。雖然存在效率爭議，但證明了 "去中心組織" 的可行性。

3. 文化重塑：迴歸 "車庫精神"

英偉達創始人黃仁勳在 2024 年財報會議上宣佈："所有管理層每年必須參與 200 小時一線研發"。這種 "技術述職" 制度，讓高通、IBM 等老牌企業重新煥發創新活力。

站在 2025 年的節點回望，科技行業的發展史就是一部屠龍者與惡龍的變奏曲。從 AT&T 到微軟，從谷歌到 Meta，每個時代的革命者最終都築起新的城堡。但正如網際網路之父蒂姆・伯納斯 - 李所言："技術的本質是賦能，不是控制。" 當我們在 AI 倫理會議上爭論演算法偏見，在反壟斷聽證會上質疑資料霸權時，其實正在書寫新的屠龍故事。或許真正的答案不在遠方，而在每個從業者每天的選擇裡 —— 是繼續堆砌城堡的磚塊，還是打磨屠龍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