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劉碎平
編輯丨賈嘉
排版丨二水
天空湛藍，雪場銀白，全副武裝的矯健身影跳躍、旋轉、落地、滑行，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符合所有看客對強健體魄與自由靈魂的嚮往。
也許正是這種嚮往，讓越來越多家長把孩子送進冰雪場地。一位滑雪教練說，他教過的最小學員，只有兩歲半。
家長們未必期待孩子成為下一個谷愛凌或蘇翊鳴，但冰雪運動成為大眾生活方式，趨勢已不可逆轉。根據國家體育局2022年初發布的數據，全國參與冰雪運動人數達3.46億，“三億人參與冰雪運動”的目標已提前實現。
滑雪教練這個職業，如今正逢風口期。每小時600多元的學費，配上旺季“997”的工作節奏，意味著每月10萬級的收入。
高收入、高關注度，高成就感，加上自由靈活的就業模式，讓這個職業既吸引了90後入行，又讓昔日冠軍迴歸雪場。又一個雪季將至，對於未來，他們期待滿滿。
王泓誠手把手教小朋友滑雪
徐教練屬於剛好踩準了風口的人。
2018年，他從幹了近三年的外貿公司辭職，開始進入滑雪領域。那一年，國內滑雪總人數超2000萬。他遠赴紐西蘭，租房，買車，堅持每天早上去雪場練習，滑到晚上場地關門。功夫不負有心人，他考下了紐西蘭SBINZ的單板教練資格證書。這一趟下來，他花了六七萬。
徐教練在紐西蘭雪山山頂
他原本的計劃是冬天在大陸教滑雪，夏天去紐西蘭執教。但2020年初，新冠疫情席捲全球，他出不了國了。所幸，近兩年大陸滑雪運動也進入發展高峰期，雪場條件也越來越好，他在大陸也可以執教。
最忙的時候，他每天8點半開始上課，直到晚上9點半夜場結束。晚上回去，還得回覆學員信息，剪輯視頻上傳社交媒體。他調侃說，這是份 “997”的工作。
對社交媒體的重視，是滑雪教練業界常態。社交媒體粉絲數往往直接決定教練的收入，“越火的教練課越多，不火沒人找你”，馬太效應明顯。徐教練說，每當他因為時間不夠而提出為學員推薦其他教練時，對方往往會問一句“他有沒有社交賬號？”
徐教練從2019年開始經營社交媒體，主打細節滿滿的系統化乾貨視頻，賬號最高粉絲量已達到4.3萬。業內流傳著一句話，粉絲超過3萬就算有名，而擁有7萬以上粉絲就算超紅。憑著自身資歷和粉絲量，徐教練目前的課時費是每小時600-700元，旺季時每天教學至少6小時，算下來，每月收入近10萬元。
月入10萬的代價，是自由。“當學員多起來時，你就很少有自由時間了。”他冬天住在崇禮的雪場，夏天則在廣州或成都的室內滑雪場來回跑，每年只有四五月閒一點，可以陪女朋友旅遊、玩滑板。
越來越多的家長盯上了這項新興運動，把孩子送上了起跑線。徐教練帶過的最小學員只有兩歲半。學員太小的時候，教練就得客串保姆角色，要幫小孩穿裝備，再在衣服上系一根可以拎起來的揹帶，以便在上下纜車和滑行時將小學員牽著或拎起，像拎著個小玩偶一般。
徐教練在室內滑雪場教小朋友們
接觸滑雪早一些的孩子，一般學上兩年，就能比雪場裡很多成年人都滑得好。“是能考初級教練證的程度了。”徐教練很有成就感。
不過，徐教練沒遇過真的想把小孩培養成“下一個蘇翊鳴”的家庭。大部分的家庭都只是期待孩子多學一項本事。畢竟，從現實角度考量，運動員之路是一條競爭激烈的窄道，不僅需要孩子付出艱苦的努力，也要做好克服身體傷痛的準備，但即使什麼都做到了，能不能達到頂級水平還要看天賦和機遇。
徐教練在紐西蘭和考官的合影
王泓誠生於吉林，8歲開始滑雪，2002年拿過省級跳臺滑雪冠軍。
看到孩子喜歡滑雪，家長和老師乾脆建議他去學體育。他在體校的公示欄上看到了跳臺滑雪，覺得很酷，“像在天上飛”。選項目裡，他果斷選了跳臺滑雪。
對於普通滑雪愛好者來說，有人追求速度帶來的快感，有人享受自己掌控滑行節奏的自由，對王泓誠而言，滑雪帶給他的，首先是自我認可。
王泓誠正在滑雪
在新的人生賽道上，王泓誠找到了自己的天賦主場。從少年學員到專業隊員，一次次參加比賽，一次次取得進步，付出的努力總能轉變成肉眼可見的成績，成就感推著王泓誠一路走上了冠軍的領獎臺。2002年，他在吉林省第十四屆運動會拿了跳臺滑雪冠軍。
之後，王泓誠因傷退役，開始教學生涯。不過，從2000年初到2014年，大陸滑雪運動遠遠達不到主流，華人參與度不高，且以體驗為主。那些年，為了謀生，王泓誠冬天在北京做滑雪教練，夏天又不得不另謀出路。
近幾年，大眾對滑雪運動態度的轉變，才讓王泓誠感受到了新機遇的來臨。三年前，一位上海母親將孩子送來雪場時，小孩特別排斥，王泓誠用兩天時間就讓孩子愛上了這項運動；但等到第二年，母親擔心孩子受傷，不再提此事；第三年雪季，恰逢冬奧熱潮，這位母親又把孩子送來了。
有一對臺灣的退休老人，已經連續三個雪季來松花湖滑雪場找王泓誠。他記得很清楚，老人第一次站上松花湖山頂，面對高級雪道的大坡時，身體都在發抖。如今，他們一點點突破自己的身體和心理極限，已經可以在雪場的所有高級雪道滑行自如。
通過不斷湧入的新鮮血液，王泓誠看到了冰雪運動更廣闊的前景，滑雪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被冷落的運動。趁著北京冬奧會申辦成功的當口，他回到吉林，找來退役的師兄弟們，成立了專業的滑雪俱樂部。
如今，他們聚到了一起，掀開共同事業的新篇章。
王泓誠和俱樂部的師兄弟們
這一年，他們的事業版圖正在展開：在深圳辦輪滑培訓，主要教速滑，這也是輔助滑雪的教學。把俱樂部搭建成一個冰雪運動體系，無論單板或雙板，高山滑雪、越野滑雪，還是跳臺滑雪，他們都會涉獵，從輪滑階段就幫學員敲定未來的主攻項目。
作為有20多年經驗的滑雪運動員，王泓誠也坦言，做滑雪教練也要克服一些風險，必須學會自我保護。數九天裡的東北雪場，氣溫一般在零下30度左右，雪上教學時，凍傷的情況並不少見。有時候為了聽清學員講話，教練會把護臉摘下來，臉就容易凍傷、皴裂；有時候為了給學員拍滑雪視頻，得摘下手套，手瞬間凍麻也是常事。
王泓誠在做運動員時受過腰傷，後來教學的時候被一個滑雪愛好者撞倒，結果針灸了半個月才恢復正常行動。“雪場人多起來了，事故當然也多了。”
佳微，是一名90後女生。曾經做過三年潛水教練，接觸滑雪也有三四年。
當年，她因為“不願意在最年輕的時候選擇安逸的生活”，選擇辭掉了中學生物老師的工作，離開家鄉，遠赴國外的海島學習潛水。2021年夏天時，她住在廣州一所室內滑雪場附近，偶然看到了加拿大CASI單板滑雪教練的考核和培訓。她想，冬天教滑雪，夏天教潛水，正好互補，就買了裝備和雪票，拿下了這個證。
上一個冬天，她在新疆阿勒泰的滑雪場附近租了房子，教了一個雪季。那裡有漫山遍野的白雪，有青蔥挺拔的松樹。佳微從山頂滑下去時，會有一種站立雲端的快感。正是在那裡，她結識了一幫滑雪的朋友，也被國內雪場的環境和氛圍深深吸引，於是決定正式把滑雪教練作為主業。
佳微30歲了，堅持自由職業，堅持不在任何城市定居，堅持自我成長。比起同齡的朋友，她的生活與世俗意義上的安穩無關，但她說，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喜歡在自然環境中生活，熱愛新疆的雪山和南方的海島。她不想去應付複雜的職場關係，她的學員有編劇、金融從業者、DJ，大家相處輕鬆自在，這些都比所謂的穩定來得快樂。
佳微在可可托海的滑雪場
同學們會羨慕她這種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的狀態，但他們都深知，每個人選擇了什麼，就代表了他需要的是什麼。
但隨性不代表沒有規劃。“我現在的年齡，只靠教學不夠，過幾年體力可能也會跟不上”。佳微正在和朋友合作，開一個夏季兒童滑雪訓練營。另外，滑雪裝備的銷售和滑雪俱樂部，都是成熟教練們的職業發展路徑。
就像人永遠需要成長，滑雪也是項永遠需要學習和創新的運動。不教課的時候，滑雪教練們也會穿起自己的雪板，一衝而下，享受屬於自己的自由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