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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不逛街了,去久聞大名的“大世界”泡了一天。跟二姐說好,不要等我吃飯,我在大世界玩一天,就在裡面吃午飯。大世界的規矩,買票進門,任意遊玩。可以一直玩到散場。散場前什麼時候出門,悉聽尊便。出了門再要進去,就得再次買票。一般遊客大多隻玩半天,上午來中午走,下午來傍晚走,也有上午來下午走,下午來散場走的。像我這樣專門去玩一天的也不在少數。全國各地凡是到上海來的人,不管幹什麼的,不去大世界開開眼,看一看,玩一玩的恐怕為數很少。所以大世界每天都開門,每天都是人群川流不息,肩摩踵接,熱鬧非凡。

大世界裡有四層樓,這些樓層裡有十幾個劇場,好幾處遊藝室、棋牌室,兩三個電影院,還有玩雜技的玩車技的廣場。大世界不休息,天天開門。這些演出場所卻有輪休時間。你想看的劇種不巧今天輪休,那你就去看別的劇種。總之有得看,有得玩,不會空跑一趟。裡面的吃食店很多,有正餐,有小吃。有南方口味,也有北方口味。可以說,進了大世界,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包您滿意。

進了大門,前往裡面劇場,必先經過一個寬敞的通道。通道兩邊各有六面大鏡子,這鏡子都是特製的變形的鏡子。遊人面對鏡子,映照出來的形象會變得稀奇古怪,或胖或瘦,或高或矮,頭大身子小,五官扭曲變形等等。誰見了自己變得如此奇形怪狀,滑稽可笑,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所以這些鏡子便被叫作“哈哈鏡”。進門便被哈哈鏡逗得樂不可支,更使大世界聲名遠播,人人都想來玩一玩,親身感受一下樂趣。上海是個花花世界,大世界就是這花花世界的典型場所之一。

第四天是個星期日,二姐要帶我去逛中山公園。中山公園解放前叫兆豐公園,是上海最老最著名的公園。許多小說寫發生在上海的情侶故事,很少沒有在兆豐公園約會或喝喝咖啡的情節。我對他也是慕名已久,二姐要帶我去那兒逛一逛,正合我意。

出門後二姐不去電車站,卻把我領進一家裁縫鋪,她要為我量身定做一身灰布制服。真是有點出乎意料。兩個姐姐對我這個弟弟都十分關愛,小時候無所謂,甚至覺得理所應當。現在我已長大成人,獨立生活,是個工作幹部了,還把我當小孩子照顧、呵護,弄得我很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辭拒,說:“不用,我有衣服。”二姐卻堅執要做,說:“你有那是你的。這是我做給你的。”這是一片愛心,一番好意。我若不允,就太辜負二姐的好心了。量好尺寸,付完費用,又走向一家食品店,買了許多吃的喝的食品,準備在公園裡野餐。然後才乘有軌電車直抵中山公園。

中山公園在市區的西部邊緣。1930年代,再往西,就是郊區。現在是1950年代,中山公園以西的大片地區,已經成為市區,中山公園只是市區裡的一塊綠地,不再具有郊野風光。然而,相對而言,仍然以它擁有的濃蔭綠地,花圃荷塘、假山曲徑、小橋流水,贏得市民的青睞。平時遊客並不見少,假日更是紛至沓來。這裡畢竟比市區的擁擠、喧囂要空曠、清淨多了。公園的格局大同小異,中山公園並未給我留下什麼新奇特異的印象,記憶比較深刻的只有那樹冠特別巨大的高大的樹叢。我和二姐在園中小徑隨意緩步了一會,便找了塊大樹下的草地坐下拉話。聽她談在姑母家怎麼帶孩子、搞家務,怎麼在被服廠當工人,被“拿摩溫”呼來喝去。不是解放,不知道將是怎樣的命運。幸虧還有點小學文化的底子,被招收到防疫站,有了一份工作。跟她的經歷相比,我能上完初中師範,順利分配工作,真是幸運多了。

這一切都跟日寇侵華,國家遭遇大劫難直接相關。沒有這個劫難,家庭的變故也許都能避免,或者得以推遲。所以我對日本鬼子恨入骨髓。不管別人怎麼宣講要把日本軍國主義跟日本人民分開,我總是區分不了。那些日本兵哪一個不是日本老百姓?可他們哪一個不是毫無人性、充滿獸性的惡魔和罪犯?日本政府至今不承認侵華罪行,還想重溫昔日東亞霸主的美夢,不是有著廣泛的民意基礎嗎?你怎麼把他們區分開來?硬要區分,只能是一廂情願,自欺欺人。結果事與願違,適得其反。日本這個民族跟以儒家思想教化出來的華夏民族是不一樣的。別看他工業發達,科技先進,一個個衣冠楚楚,彬彬有禮。其實他骨子裡頭並未開化,還處在蠻荒時代。奉行叢林規則,力大為王、優勝劣汰。你打不過他,他就要做你的爺爺。你狠狠地把他打趴下,他會俯首帖耳乖乖的認你做爺爺。他很簡單,只認實力和強權,別的都是瞎掰。

我跟二姐從家事談到國事,從揚州談到上海,沒邊沒沿,隨興之所至談了個痛快。累了就在草地上躺一會,高興了就站起來邊談邊活動活動。直到日頭向西,才將攤在草地上的野餐垃圾收拾乾淨,扔進垃圾箱,出園乘車,回潘家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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