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驛道第26站,巴塘到竹巴籠,行程90裡。現在沿著318國道走只要60裡。
第二次到巴塘,出發去芒康,前面在修路,把馱包託給芒康客棧的車,這是我最後一次不帶馱包上路
早晨從巴塘縣城出發,先沿著巴曲河,大概十公里後,巴曲匯入金沙江,然後沿著金沙江,一路到竹巴籠,基本上都是向下的起伏路。聽說竹巴籠到芒康的路極爛,而且正在修路,非常顛簸,我的馱包是靠塑膠掛鉤固定在快拆後座上的,怕路上會震斷掛鉤,把馱包交給客棧運到芒康。路上發現不方便,以後再沒有託運馱包的打算,一路馱進了拉薩。
發源於海子山的巴曲,匯入金沙江之處,按照漢地的命名方式,應該叫巴口。
對岸是西藏,以前可以由溜索橋過江,現在大概沒有人這麼溜了
金沙江東岸也有飛石落到路面,但不多,河岸以泥沙為主
到竹巴籠
2018年10月,地處昌都市江達縣段的金沙江流域,接連發生的兩次山體滑坡,造成金沙江被阻,堰塞成湖。之後堰塞湖洪水下洩,將一路上的橋樑沖毀,影響範圍波及雲南的香格里拉和麗江。竹巴籠的金沙江大橋也在其列,當時騎行圈裡曬出大量與金沙江大橋的合影,以示紀念,我也湊了一下熱鬧,可惜當年我是走過去的,不是騎車。
此橋可待成追憶
騎車再次來到竹巴籠的金沙江大橋處,是一座臨時橋。
《禹貢》有“岷山導江”之說,認為嘉陵江、岷江是長江之源。《漢書·地理志》班固的記載說明,至少在公元初年以前,人們已經知道金沙江源遠流長,但並沒有將其作為長江干流。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也認為岷江或者嘉陵江是長江之源。
唐初,魏徵編寫的《隋書·經籍志》中有《尋江源記》,說明唐代以前曾有人探尋長江源,可惜此書已經失傳,內容不得而知。兩千年間,一直是“岷山導江”,直到明代徐霞客循金沙江而上,在雲南實地考察,發現金沙江比岷江更長,首次明確指出金沙江為長江源流。
胡渭是康熙年間的地理大家,浙江德清人,曾與閻若璩等幫助徐乾學修《大清一統志》,接觸了清內務府所藏的所有地理書籍和地圖,後來在此基礎上獨自完成《禹貢錐指》,集中國二千年地理之大成。
胡渭堅持岷江為長江源,他書中的《附論江源》一文,對徐霞客的江源考做了很尖酸的反駁,很多觀點不無道理,但胡渭是坐而論道的,沒有徐霞客的探索精神,只能停留在前人的資料基礎上,出錯也就難免。
徐霞客是江陰人,明代時長江入海口水道比今天的偏南數十公里,徐霞客的故居可能當時就在江邊上,面對滔滔江水,希望知道江源何處,這樣的心情我也有。能夠親自遊歷考察,找出其真正的源流,老徐得償所願。文中引用了宋代學者關於中國三大龍的說法,很有意思,正好對徐霞客積年遊覽的山川地理做了一個總結,也可能徐霞客就是按照三大龍的說法遊歷的。
德清與江陰相距不遠,徐霞客去世時,胡渭八歲,如果二位地理大家能夠相遇相知相交,該是多麼令人神往的事,如果他們的知識和見解能夠傳承,何止是學術之幸,亦是這個民族之幸,可惜世上只有一個酈道元,世上只有一個徐霞客,世上只有一個胡渭。
過橋,左拐,到檢查站,查驗身份證後,進入西藏地界
大金寺的戰火
大金寺位於甘孜縣卡攻鄉,1931年,這兒叫白裡。當時大金寺喇嘛與白裡土司為了爭奪亞拉喇嘛的產業,互相廝殺起來。大金寺裡的喇嘛人多勢眾,武器精良,還有西藏地方政府在背後撐腰,用武力攻佔了白裡,到處搶劫燒殺,無所不為。
南京政府不想使事件擴大,希望息事寧人,派遣了幾個軍官前往甘孜,會同當地的一些喇嘛和土司頭人,為雙方調停,希望和平解決爭端。大金寺喇嘛認為背後有人撐腰,蠻橫無理,不接受調解,到8月30日,竟然向前來平息戰亂的24軍開槍射擊,打死一個排長,正式向中央政府挑起戰火,漢藏兩軍的戰爭隨即展開。
雙方激戰一個多月後,24軍收復了白裡村,大軍直逼大金寺。正在準備圍攻寺廟的時候,24軍軍長、川康邊防總指揮劉文輝接到南京政府的命令,暫時停止進攻,劉文輝畢竟不是趙爾豐那樣有作為的人物。
南京方面不希望把這次糾紛演變為與西藏地區政府的全面戰爭。但是這樣一來,大金寺獲得喘息的機會,寺廟不久便糾集了藏兵反攻甘孜、瞻化,一度延伸到了爐霍的朱倭村及理化的穹壩、霞壩二村。瞻化是今天的新龍,理化是今天的理塘。
南京政府又派出蒙藏委員會委員唐柯三趕來調解,結果再次被大金寺拒絕。到了1932年,藏軍變本加厲,兵分幾路開始進攻。看到和平的希望破滅,劉文輝終於決定大舉反攻。24軍即便在川軍中也不算什麼勁旅,藏軍依然不堪一擊。24軍迅速攻佔了甘孜、瞻化,而且進一步收復了從1918年開始被藏軍佔據的德格、白玉、鄧柯、石渠等縣,把戰線一直推進到金沙江邊。
到秋季,藏軍已經被24軍打得潰不成軍。喇嘛逃到西藏,要西藏噶廈政府出錢養活,給噶廈帶來極大的財務負擔,有些喇嘛因為在藏地生活沒有著落,最後淪為盜匪。在這種情況下,噶廈決定和解。就這樣漢藏雙方以金沙江為界,在崗拖簽訂停戰協議。
邢肅芝記載:大金寺本來在康北以富有著稱,寺中的喇嘛善於經商,大商號桑都昌就是大金寺的商業機構,在康定、拉薩和噶倫堡都設有分號。但由於喇嘛不依照佛法持戒修善,又恃勇好鬥,最終導致寺廟被毀,喇嘛流亡,令人感慨。
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前,大清帝國與大英帝國對峙,都很牛,感覺超級好,都覺得這個世界的規則應該由自己來定。幾仗下來,其中的一方終於露出底色來,原來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於是認栽、認慫,只是嘴上還是很牛。和大金寺的喇嘛一個德行,只是噶廈政府還要牛哄哄20年。
自此以後金沙江成為漢藏雙方的界河,西康建省後如此,西康劃歸四川后還是如此,西藏噶廈政權和西藏自治區的東界都是金沙江。並不是說康區和藏區的分界線在金沙江,那個要遠在西邊的工布江達。藏文化區的東界也不是在金沙江,而是遠在東邊的邛崍山脈一線。如此可以看出地理對文化、對宗教、對政治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