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達機場位於邦達鎮北面40公里處,機場海拔4330米,在稻城亞丁機場建成之前,是世界上最高的民用機場。我中途從這兒飛回上海,但回來時不敢直接飛到邦達機場,還是從成都出發,老老實實乘長途車到邦達,路上花了三天時間,一共耽擱五天,之前同行的騎友全都騎到前面去了,開始結識一批新騎友。
邦達廣場有一座雕像,當地人只知道他是一個英雄,名叫扎西,但不知道他有什麼豐功偉業。扎西是藏族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類似於我們漢族的張三李四。
雖然東達山埡口是瀾滄江與怒江的分水嶺,但要想看見怒江奔騰的身姿,還得攀上業拉山埡口。業拉山是從318國道由東向西進入西藏翻越的最後一座橫斷山脈的埡口,也是橫斷山脈的最大天險。
在邦達鎮上能看到上業拉山的路,給人感覺並不高峻也不曲折。邦達距業拉山埡口40公里,海拔只上升600米左右。上山中途還能看到邦達鎮,等騎到業拉山埡口回望,草原深處的邦達小城早已隱沒在亂山叢中。有一些騎友抄近路,直接沿著山坡把車推上去,但感覺上並不比騎車爬坡輕鬆。
從業拉山埡口往下眺望,便是號稱99道拐的天險路段,大家習慣稱其為怒江72拐。和金沙江類似,怒江72拐是我騎行川藏線的另一個理由。埡口高度只有4658米,站在埡口肯定無法看到72拐的全貌,而只能看到最上方靠近埡口的一部分,僅這一部分,足以讓人在目眩中體會什麼是行路難了。人們把川藏公路稱作世界公路史上的奇蹟,翻越業拉山埡口的公路應該算是奇蹟中的奇蹟了。
業拉山從埡口到怒江河谷的崎嶇山路,不論被叫作72拐、還是99拐、還是108拐,都是極言其多。據說就是這短短几十公里的路程,單是那種達到180度的大拐彎就有50多個。速降下來時,最高時速可以達到60公里以上,但大拐彎處必須剎車降速到30公里以下。三年前,有一位騎友沒有控制好車速,飛進了天堂。
業拉山埡口分隔開的是兩條著名的國際河流,即發源於唐古拉山脈的怒江和瀾滄江。由於業拉山地處橫斷山和青藏高原結合部,地質活動頻繁,泥石流和大規模的塌方、滑坡是家常便飯。惡劣的自然條件下,318國道不時中斷,從而使得業拉山成為入藏之路的魔鬼地帶。
從業拉山埡口到業拉山麓的怒江河谷,也就是72拐纏繞的業拉山西坡,短短几十公里的路程,落差高達2000米。因此,翻越業拉山的人將遭遇一場奇特的季節轉換,從荒蕪的冰天雪地,漸變成乾旱山地的針葉灌叢,進而變為溼潤河谷裡茂密的闊葉樹林。
從業拉山埡口順著一個接一個的大拐彎騎行,半山腰,在可以眺望到怒江的地方,公路兩旁開始有了人家,簡陋的房屋上積滿了塵土,看上去不像是佇立不動的建築,倒像是風塵僕僕的旅人。
1952年11月20日,川藏公路甘孜到昌都段正式通車,是現在317國道的一段。接下來要修築昌都到拉薩的一段,工程技術人員提出了南北兩條線路。
北路從昌都經丁青、索縣等地到拉薩,沿線多為牧區,大部分線路比較平坦,工程量比南路小,但地勢高寒,海拔一般在4000米以上,缺乏木料和燃料。
南路從昌都經邦達、波密、林芝、太昭等地到拉薩,海拔較低,氣候較好,沿線多為農區,有波密、色霽拉等森林地帶,但地形複雜,沿途雪山重重,大江激流,還有冰川、泥石流等險阻,工程十分艱鉅。
業拉山下來只有此處可以打尖,很多騎友直接過去,後面幾十公里既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
公路是走北路還是南路,工程人員有爭議,築路司令部傾向於走南路,但不敢做主,就向西南局、西南軍區彙報請示,這時候的西南軍區司令是賀帥,他腦袋一拍,走南線!
以下這席話不知是否賀帥的原話:“當然,雪山、怒江天險、冰川、流沙、泥石流,會給我們找麻煩,甚至帶來意想不到的艱難險阻。但是,怒江也好,冰川也好,流沙塌方也好,它能擋住中國人民解放軍麼?我們就是要戰勝千難萬險,把公路修到拉薩去!”
前方的築路司令部要走南線,西南方面軍隊的主官要走南線,遠在北京的毛於1953年元旦也就批准走南線。於是今天的318國道就定位在南線了。
2008年汶川地震後,國人都知道了“泥石流”這個詞,認識到它的嚴重危害性。映秀附近的泥石流路段只有40多公里,而康藏公路的泥石流地段有1000多公里。這條路,不論是修築期間、還是修築以後,幾乎是年年毀,時時刻刻修,維護這條路的成本比在上面運輸的物資成本還要高。
出現了怒江的身影
1953年6月,路修到怒江東岸,兩岸是抬頭望不見頂的山峰,數十公里的陡壁峭崖,直下江邊,高差達1900米,素有怒江天險的說法。當時正值汛期,江水暴漲,濤聲如雷,兩人對面講話都聽不清楚。負責踏勘的技術人員歷經千辛萬苦,未能渡過江去,無法瞭解怒江西岸,只能在工程設計圖上,畫下7公里的飛線。
築路部隊向上級承諾,通車拉薩的時間是1954年,如果無法在怒江架設一條橋,這個承諾將成為空談。於是按照軍方傳統,一次和平年代的架橋工程被放大成了征服怒江天險的攻堅戰鬥。不過築路部隊還是給自己留了退路,這條橋可以是一條簡易的便橋,也可以是像後來通車時的一條鋼鐵大橋,但保證通車是必須的。
當時的分工是53師搶修邦達至業拉山一段,就是我們今天騎行的前半段。
54師負責架橋,師長帶著工程技術人員和162團來到怒江邊。看了情況後,決定了二個步驟,第一步是設法把鋼絲繩拉過江去,架便橋,施工部隊開向西岸;第二步是派人從西岸的峭壁懸崖下到江邊,查明路線的走向,橋位的地質地貌,能修多少便道,能放多少部隊。
當年一定很難從別的路徑到達怒江西岸,所以162團派出5個戰士強渡怒江,他們划著當時部隊唯一的橡皮船,經過幾度翻船,三次失敗,終於冒著生命危險到了怒江西岸,但是過去後發現江水浪急流速大,過河的繩索無法拉起來,便橋還是架不起來。
工程師張天翔發現水紋斜線過江心後,指向回水灣的一個大漩渦,離西岸只有二三十米,他提議扎木筏,把過河繩索綁在木筏上,江水可能沿著激流把木筏衝進那個大漩渦,西岸的戰士就可以打撈使用。這個提議被採納,於是鉛纜、鋼絲繩等材料都被順利拖了過去,很快架起一座簡便吊橋。原來不被待見的技術人員張天翔事後被評為勞模,出席了全國群英會。
然後是從怒江西岸下到江邊查明線路和架橋地形。副排長崔錫明數次從陡峭的石壁懸崖往下滑行200多米,不清楚他有怎樣的保護裝備,顯然他受了很重的傷,但還是成功來到江邊,查明瞭線路和架橋的位置。
崔錫明冒著生命危險攀援過的山,被稱為“征服山”,戰士們用紅墨水寫在石壁上,因為他們沒有油漆,幾天後就被雨水沖刷掉。公路通車後,為了紀念當年修建公路時的英雄業績,用紅色油漆重寫,有的還鑿刻在岩石上。至今過怒江橋時,仍可隱約看到石壁上的“征服山”“英雄陣地”“深山峽谷顯好漢,怒江兩岸出英雄”等大字。
之後,經過76天的奮戰,一座貝雷式的鋼架橋終於橫跨在怒江之上。
張廣禮當時是通訊排副排長,不值班的時候也要參加施工。他回憶說:到昌都後先準備走中線,從昌都往西走,走洛隆宗。中路全是雪山、高山地帶。南路天氣好,有森林,以後決定走南路,走波密方向。當時的口號是“公路走南線,1954年通拉薩。”
過邦達草原,下去是業拉山,張廣禮他們直接爬那個大山下去,途徑大扎,一直到怒江邊。那裡現在有一座橋,162團負責修那座橋,那裡全是懸崖峭壁,經常塌方,一不小心掉到江裡,就找不到了,水很急,沒有辦法找。張廣禮所在的連修這座橋的東段,在離怒江200米的位置施工,在那裡犧牲了五個戰士,年齡都沒有超過20歲。
現在一過橋就是山洞,橋與洞連著,原來沒有洞,路是沿江邊扒在懸崖上走的,有個山拐拐,從哪裡拐過去。那個地方江面很窄,162團在那裡架個鋼橋,上邊還寫著“怒江天險”,還寫有哪個部隊、哪個連,現在可能字沒有了。
在怒江天險修路,兩邊懸崖絕壁幾乎是垂直的,人下不去,山羊、猴子都過不去,從怒江這邊橋頭位置往上看有300多米,從江邊通不過去,要探一條路出來,把人轉移到修怒江橋的位置,再往兩邊展開施工。
為了下到怒江橋頭這邊,一位探險英雄副連長,他找到一個下雨沖刷出來的水槽,那個坡很陡,抓的地方也沒有,他把膠鞋墊在屁股底下,從上邊二三百米高的山坡一點一點蹭下來,滑到施工位置。上邊把繩子扔下來,再下去兩個人,下面有了三人,打上鋼釺固定住,把繩子拴好,上邊的部隊抓著繩子下來,再往兩邊擴充套件施工。
張廣禮的回憶有很多的細節,記憶真實,也令人唏噓。
懸崖峭壁,沒有路,沒辦法施工,就用小鋼釺一根根打在懸崖上,拴上繩子,抓著繩子走,有的小鬼不注意,身上還揹著揹包,一不小心腳一滑,一掉江裡就完了……打通怒江橋兩頭的路不足十公里,162團犧牲了幾十人,犧牲的人就埋在怒江橋上邊那個山頂了,原來的烈士陵園離公路有五六百米那麼高,現在公路一鑽洞,不從那邊走了,就發現不了。
從此處離開怒江,向八宿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