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寨的秋天

沈衛東

大寨，座落在大別山北麓，金寨縣鐵衝鄉境內。從高空俯瞰，大寨山頂奇石如林，壁立千仞，或臥、或睡、或立，或空懸危崖。千姿百態的每一塊石頭都生長成異想天開，生動活潑的模樣。

攀爬這樣一座山，心中還是有些忐忑。薛培說，從後山上，那裡的路坯子已經修好，直達山頂。再從險峻的前山下，這樣省勁。我仰頭望天，白雲蒼狗處，天與山相接；低頭尋路，飄飄渺渺中，路在懸崖峭壁上時斷時續。心裡就犯嘀咕，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難，這附在懸崖峭壁上的羊腸小道，下何以堪？我說先上後下吧。

薛培指著上山的路說，在這裡開鑿石階、架設棧道，供遊人觀光，既可體驗像華山一樣的險峻，又可觀賞如黃山一般的秀美。薛培走在前面，我緊隨其後，貼著懸崖峭壁摳著巖縫努力攀登。至懸崖絕壁處，斷崖之間搭放了木梯，靠著壁崖的地方用一根獨木作簡易棧道。行至斷崖處，爬行在空懸的木梯上只能手腳並用，每一腳趟瓷實了，才敢挪動。身下是深淵，眼睛就直直的看著前方，以防眩暈至手腳癱軟。行走在獨木上，須雙手扶著峭壁，獨木隨著移動的腳步上下顫動起伏，身體也跟著晃動起來。緊張，恐懼，又充滿挑戰。雖然短短的幾米，汗水瞬間溼透了衣衫。讓我想起十幾年前摳著崖壁，踏著連線的枕木，繫著保險帶走華山棧道的驚險。

今天的重複，雖不及華山之凶險，黃山之峻峭，年過半百的我已經全力以赴了。想想，人生何處不險峰，一路走來就如這爬山涉水，腳印有深也有淺，道路有直也有彎，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停歇過。

如果說攀爬時的歷險讓我膽顫心驚，登頂後的壯闊與雄偉才是真正的大開眼界。林立的巨石恣肆著，有的凌空飛起，有的嵯峨崢嶸，最是那造化萬端的石窟洞穴，鋒芒畢露直指蒼穹的石筍，還有不知何年何月砰然斷裂，深不可測的溝壑斷崖。扎堆成一盤巨型的盆景，橫空出世，巧奪天工。

我與大寨並不陌生，70年代中期父親在鐵衝公社（鄉）工作，一天週末，家裡正在吃午飯，突然有人跑來找父親，說鐵衝大隊（村）的大寨出現一隻豹子坐在石巖上，怕傷害人畜，要公社（鄉）幹部帶民兵上去狙殺。父親放下飯碗就跟來人去了現場，他們爬到山上瞄準豹子連開多槍，豹子紋絲不動，威武不屈。大家面面相覷，又抵近射殺，並觀察許久，才小心翼翼接近金錢豹。發現豹子並非槍擊死去，而是自然死亡。聽當地人說，虎豹性格倔犟，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生。

轉眼四十多年過去了，我問薛培山裡還有金錢豹出沒嗎？他說十年前，前營村的上棚隊（組）一戶人家在山上發現兩隻小金錢豹，當野貓抱回家養著。晚上金錢豹父母嗅著氣味找上門來，圍著房前屋後嘯叫，幾天幾夜不走。山民把飼養中死去的一隻小金錢豹丟到門外，被金錢豹揹回山裡，因為害怕金錢豹報復，另一隻送到了動物園。這戶人家再也不敢住山上的老房子，搬遷到了山下。

70年代，鐵衝被稱為皖西的小西伯利亞。人們吃了上頓沒下頓，山上的樹還沒長成林就被砍回家當柴燒了，春荒時節，稍大一點的樹賣到隔嶺的河南，換上幾十斤大米，一家老小摻些野菜就是一個月的口糧。那時，山上的大小動物幾乎也被人們埋夾子，下套子捕殺的差不多了。改革開放，隨著人們生活逐漸富裕起來，人與自然也相處的和諧了。現在山上的樹長高了，林子長密了，野豬、野山羊、狼、果子狸等野生動物又都回到了山場，大寨的石窟洞穴裡毛狗子（狐狸），豬獾子、狗貉子、刺蝟、穿山甲同出一洞，共生共榮，大寨又成了野生動物的天然樂園。

說話間，我們已下到後山。穿過一片慄林，正是採摘的季節，樹上掛滿慄包，路上落滿成熟的栗子，一個個呈深褐色，光滑油亮，透著被秋風潤澤後誘人的光鮮。我問朋友，這麼多的栗子掉的滿地都是，為什麼沒有人來撿拾？朋友說，今年是栗子的大年（豐年）掛果多，價格便宜，收購價才一元多錢一斤，男勞力都外出打工去了，專程回來採摘栗子不合算。家裡剩下的老弱婦幼，採摘有限。所以我想牽頭把大寨打造成農家樂和民宿為一體旅遊觀光景點，讓留在家裡的老弱婦幼發揮他們的長處，各顯其能。做最地道的農家飯，打造最本土的農舍，把鄉愁和尋根文化結合起來，留住前來觀光的八方遊客。

我不由得刮目相看童年的小夥伴了。這些地道的山裡漢子，伴隨著改革開放四十週年餘年的不斷成長，從小農意識裡脫胎換骨成了新時代農民。接受新思想、新理念、新知識，只須開啟手機、電腦，就能知道天下事。自從老區金寨開通了滬漢蓉高鐵、高速，家鄉已經融進了山外的大世界。

薛培說，從我們下山的地方準備修一條4.5米的旅遊通道，路坯子已經修出來了，只等鋪設水泥路面，一般車輛可直達大寨山頂。前期工程費用自己墊了近10萬元，修路需要佔用的林地村民聽說要搞旅遊開發，帶領大夥脫貧致富，都無償提供。等路修好了，大夥集資在山上蓋上幾十間民宿，讓那些城裡人來這裡吃著山野土菜，住著記憶裡的鄉愁老屋，享受四季風光。

春天，聞香綠野間，開滿大寨的映山紅迎春怒放，花紅如雲。石徑旁，樹根下有葉綠如劍，清幽冷豔的蘭花，馥郁的花香瀰漫山谷。

夏天，林木參天，綠蔭四合，讓你在大自然的天然氧吧裡遇見童年。每當夜幕降臨，螢火蟲點燃了山林，閃爍成一曲遠逝的童謠，這時的你躺在了童謠裡。山風徐來，一片清涼。聽著夏蟲的呢喃，數著散落在窗前的星星，大有“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於是就恍惚了這山中歲月。

到了秋天，多彩的大寨各種野果熟透了。野生的獼猴桃掛滿枝頭，褐黃、圓潤、均稱。金黃的八月渣（外表像香蕉）掛在藤蔓上，外殼咧開了甜甜的大嘴，露出雪白的瓤，甜、糯、軟、綿，看一眼就讓人垂涎欲滴。這時節，山腳下那片慄園，栗子也笑哈哈的等著你去採摘品嚐，且分文不取。恬靜安然的大寨讓你久居市井的心迴歸田園山林，帶給你浪漫的生活體驗，古樸淳厚的萬般風情。

鐵衝鄉2016年發現了亞洲最大野生玉蘭花谷，200年以上的野生玉蘭樹50餘株，胸徑在40公分以上有300餘株，已經開花可供觀賞的玉蘭樹達1.5萬株。每年的早春遊人萬千，絡繹不絕。地處鐵衝鄉西南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國家級地質公園金崗臺中心遊覽區到了春天，萬畝映山紅花競相開放。而大寨是兩處旅遊觀光帶的必經之路，三地同處一鄉一山，相距不足五公里。新開通的省級旅遊通道穿山而過，美麗的長江河縈繞在山腳，不久的將來，這裡以石為緣，打造一方奇石洞天，用樸實無華的鄉土氣息，用記得住鄉愁的尋根文化，用原汁原味的農家菜餚，把南來北往的過客留住。帶動周邊村民脫貧致富，吸引外出務工的遊子回鄉投資創業，共同富裕。

鐵衝鄉是一片希望的土地，大山蔥蘢，綠色養心。朋友為大寨規劃的藍圖，在這個秋天裡已經開啟。實現“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綠色生態理念就在眼前，就在新時代農民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