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外,OTA行業的一次大考。
“現在受疫情影響,旅遊行業一天損失178億,“越南芽莊包機商劉文這樣描述整個旅遊行業遭受的重創。
“尤其像我們這種做國外海島旅遊的,1-3月份是旅遊旺季,前面大半年的旅遊淡季包機有可能虧損,春節期間要填平前面的虧損做出全年的利潤來。”受疫情影響後,劉文覺得今年要白乾了,如果淡季虧損較多的航班有可能會鉅虧。
但事情的發展,遠超出了劉文的心理預期,現在她想的是企業怎麼活下來。
一切從1月24日說起,全國旅行社及線上旅遊企業暫停經營團隊旅遊及“機票+酒店”旅遊產品。此後各OTA(線上旅遊)平臺和民航局等部門釋出通知,會為使用者免費辦理退訂業務。
類似攜程、飛豬、途牛等平臺的供應商,開始忙碌起來,與海量消費者協商退款事宜。
1月26日,攜程釋出訊息稱,推出被暫停團隊遊特殊退訂政策,並將此前啟動的重大災害保障金的金額由1億元提升至2億。正是這份救助保障金,瞬間讓劉文等OTA行業的供應商們坐不住了。
“攜程的政策,是有擔當的行業大佬站出來承擔責任,還是蹭熱點,偽正義,強逼供應商買單?”超旅通平臺負責人李鍵的質疑,代表了OTA行業大多數供應商的心聲。在他們看來,為旅客全部退款,2億元肯定不夠,有些已經發生或者無法退款的酒旅訂單,是不是要供應商跟著買單?
當下供應商還不知曉這一訊息。也有供應商認為,質疑攜程,主要是其做法欠妥,攜程未與供應商協商解決方案,就面向全行業宣佈了這一政策,不夠的資金怎麼辦?以攜程的強勢作風,很難說不會綁上供應商。
現在,疫情已讓很多供應商虧本,攜程宣佈的這一政策,甚至會讓很多中小OTA供應商活不下來。
一封公開信讓供應商炸鍋
“每年客服都要加班,今年加班特殊的地方在於,是在處理遊客的退改單。”在攜程上海酒店預訂部的員工江仁梅,已經在加班中渡過第八個除夕夜。
事實上,不僅攜程一家OTA平臺,飛豬、馬蜂窩、去哪兒等平臺莫不是如此。
從1月21日開始,馬蜂窩就開始為目的地為武漢的酒店、門票等提供無損退改保障,後續在APP上開通自助退訂通道。馬蜂窩提供的資料顯示,截止1月31日,已為消費者即時退款墊資5億多元。另據行業訊息,去哪兒和飛豬已經為退款訂單墊付10多億元。
攜程應對退改簽事宜,從最早在主APP推標有“安心取消保障”的酒店,到後續持續推出交通和旅遊景點的退改計劃,各業務線已經累計取消百萬訂單。
但在1月27日釋出《攜程旅遊平臺致全球合作伙伴》的一封信中:“攜程宣佈將重大災害旅遊體驗保證金額升級至 2億元,同時希望聯合境內外合作伙伴共同制定善後方案。”事情開始起了變化。
本來很多供應商也在和OTA平臺一起,面對消費者的退改訴求,以及向酒旅服務商協商退款事宜。此時攜程這封未與供應商協商就釋出的公開信,讓兩者之間產生了隔閡和矛盾。
在攜程供應商採購部組建的供應商微信群中,重慶、天津、雲南等地的供應商群開始炸鍋。很多人開始質疑攜程:“OTA平臺和供應商都在蒙受損失,攜程在沒有制定好分擔方案的情況下,就宣佈拿出2億元一起善後。攜程請自己掏2億捐給疫區人民!”
雲南的一位供應商則言辭激烈的質疑道:2億資金夠不夠,是不是準備好強壓批發商來買單?說好的六重保障,到底是保障了誰?批發商有得到一分錢的保障麼?
“攜程的風格就是一貫很強勢,所以你很難和它溝通。”重慶的楊廣說道,所以重慶供應商組織了“東南亞聯盟”,正在準備集體和攜程爭取對話。
供應商與平臺暗中對峙
2億元只是這次事件的導火索,在供應商眼中,攜程不是政府部門,不會照顧到所有方面。他們會對消費者進行補貼,這是平臺的流量來源。但是供應商是依託平臺發展,他們只能自己爭取權益。
王峰經營著一家幾十名員工的線下旅遊公司,主要營業方向做東南亞旅遊服務批發。泰國、巴厘島等熱門旅遊地都有業務覆蓋。公司一年GMV大概在1個億左右,並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風光。
由於旅遊代理行業本身就是低毛利行業,一般在5個點以內。而且一定要提前墊資,所以王峰說,這行抵禦風險能力比較差。
“從2019年10月份,我們就把包機費,酒店費等打給了服務平臺”,王峰的想法是,春節期間是出境遊的旺季,利潤能佔到一年的2/3。雖然需要提前付款上千萬,但王峰還是將包機、酒店和平臺押金全部付上。
幾家供應商認為,現在攜程將他們推到一個兩難的境地,2億救助金的公開信釋出後,不退款消費者就會怪罪供應商,但是選擇全部退款後,他們的資金鍊就會斷。因為供應商在OTA平臺和酒旅方那都有押款,劉峰還提到,自己公司還有幾十名員工要養活,現在不知道怎麼經營下去。
攜程顯然也意識到供應商的訴求,在近期開始安撫供應商。目前已經要求供應商提供損失證明,並上傳真實票證。“攜程2018年的淨利潤是11億,能不能有大企業風範兜一次底?”,雲南的一位供應商大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攜程2019年度的財務資料如何還不得知,不過根據2019年11月14日釋出的Q3財報資料顯示,攜程第三季度營業總收入為105億元(約合15億美元),同比增長12%,歸屬母公司淨利潤7.93億元(約合1.12億美元)。
雖然攜程在盈利,但在這次中也受到不小損失。中小供應商認為,並不希望平臺全部承擔,但中小供應商的生存困境,還是希望平臺能夠照顧到。眾多攜程旅遊供應商,還是期待平臺能抓緊完善應對方案。
對立無益於行業尋找出路
對比,攜程系的“去哪兒”的處理方法,很多人認為有參考借鑑價值。
目前,“去哪兒”正在鼓勵供應商和平臺共同承擔損失,對於願意共擔的商家,“共擔部分(定損金額50%)我們將恢復經營後,以1.2倍廣告推廣費形式返還。”
雖然不是現金退款,已經有一部分供應商認可這一方案。因為,每次災害結束後,旅遊業都會有報復性增長,現在不賺錢可以期待未來,廣告費在未來也可以產生利潤。
在意識到供應商的聲音也不能忽略後,攜程近日釋出的第二封公開信中提到:攜程能為供應商承擔無法減損的機票、酒店、簽證、用車及地接資源,這幾乎涵蓋了供應商成本的全部。但攜程也希望供應商夥伴能和攜程一起,根據相關政策爭取減損,在這一點上,我們應該攜起手來,減輕我們共同的損失。
儘管攜程有承諾,一位供應商卻認為攜程很難承擔供應商的損失,“此前印尼火山爆發導致的損失,就是我們和地接商一起承擔的,當然那次損失比較小。2018年泰國大爆炸,那次去泰國旅遊影響了半年,攜程不也是沒有承擔嗎?”
當下攜程對供應商的補償實質性進展,是已經答應供應商,將損失上報給上海總部。在等待的這段時間中,很多供應商也在想對策。
天津的一家大型供應商認為:很多有能力渡過這次疫情危機的企業,肯定會和攜程講和。畢竟他們和平臺脣齒相依,很多大型供應商只有對B(平臺)能力,沒有對C(消費者)的能力,這是離不開攜程的原因。
一些中小供應商則是兩種選擇:如果難以撐過這次危機,全面承擔損失後只能不做了;要不就和消費者制定延後出遊的方案,以及和平臺爭取權益,“跪著活下去等到春天來臨”。
謀求獨立發展的機會是最渺茫的,重慶的劉峰此前就嘗試過。2019年,他曾花費千萬打造內容+工具的旅遊平臺,為自己的旅遊業務導流,但進展並不順利。“商業流量太貴了,中小供應商自己建流量池不現實。什麼小程式、私域流量都是概念大於實際。“
夾心層的供應商
無論糾葛如何處理,這次疫情中,旅遊行業都是最受影響的行業之一。
業內人士曾推算,2020年中國春節出遊人次將突破4.5億,其中出境遊人次將超過700萬。據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旅遊管理學院院長厲新建測算,2020年春節期間旅遊業的損失大致在5500億元左右。
這部分損失,將由旅遊行業上中下游的玩家一起承擔。然而,整個線上旅遊行業雖已走過20年,但類似此次大面積的疫情還是第一次(2003年的非典時期,整個線上旅遊市場的體量還小),損失分配問題考驗著整個行業的成熟度與規範化。
攜程與供應商之間的矛盾,無疑是誰來承擔主要責任的問題,分散且處在夾心層中的供應商,是否應承擔損失的充能區?
其實供應商問題,不僅在旅遊行業特別凸顯,近日,線上公寓領域也爆發了類似的事件。起因也是在2月1日,蛋殼公寓面向特定租客群體推出租金減免舉措,免租客卻不免房東,導致很多房東沒有收到租金,進而導致房東群體向蛋殼公寓討要說法。
攜程旅遊和蛋殼公寓,是否是在“慨他人之慷”?這是供應商的集體疑問。
這位創業者親自給幾十家供應商打電話,分別和大家協商共渡難關的方案,“爭取理解,有時候比遲來的賠償更重要”。顯然攜程在疫情造成的忙亂之際,並沒有及時提出合理方案,緩解各方面的焦慮。
攜程對供應商的承諾能否落地,供應商群體正在望眼欲穿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