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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雪山主峰,卡瓦格博的正後方——甲應村。

神山之相

梅里雪山的主峰“卡瓦格博“, 被尊奉為“八大神山之首”,俗稱雪山之神。在藏族信眾心中,它不止是一座山,而是屹立在天邊的神。

每逢藏曆羊年,是神山的本命年,從西藏、青海、四川、甘肅來的大批香客,不遠千里趕來朝拜,匍匐轉山的場面,令人歎為觀止。

千百年以來,數百萬人走過轉山之路,但有一個叫甲應的小村,就在神山腳下,卻鮮為人知。

因為轉山,是繞著梅里雪山走大圓。甲應不在圓上,而在圓心,隱祕、聖潔、光芒萬丈。

在梅里腹地,有兩處祕境,一個叫錯給,另一個叫甲應。

同是祕境,風格迥異。去錯給是看冰川,壯闊無邊,動人心魄;甲應豐饒如海,草原、冰川、古木、聖湖,神山映照千年歲月。

沒有什麼風景,比得上壯闊,那是錯給。

如果有一個地方,能見證滄海桑田,那就是甲應了。

按當地的說法,我們所謂的壯麗風景,皆是神山的世間之相,就像菩薩垂手救人,也會化作各種面相。

神山有四相,分別是卡瓦格博的四個坐騎:龍、孔雀、獅子和大象。錯給那邊是騎龍,而甲應這邊,是騎著大象。

探祕甲應

2010年,作為第一個走進錯給的漢族人,我寫遊記、發圖片,盛讚錯給之美,結果惹得兩撥Explorer,誤打誤撞走到了甲應。

因為我在文中說,錯給是卡瓦格博的正後方,其實錯給是側後方,開啟地圖,你會發現,以飛來寺為對角線,甲應才是真正的正後方。

第一次去甲應,查到這個地方,就在卡瓦格博腳下,看著離錯給不遠。當地人都沒去過,只有酒鬼獵人去過,我問他:平措,去那邊怎樣?

不能去!平措連忙擺手,沒的路,要爬懸崖。

1988年,平措去那邊採菌子(松茸),遇到兩個野人,一男一女,赤身裸體。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不知野人夫婦是否健在。

他說得越神,我就越嚮往。看到一個神祕的地名,千辛萬苦找過去,像是尋找無雙,本身就很浪漫。

我決定繞個大圈,先去錯給,從錯給下到冰川,翻最高埡口去甲應。不去不知道,從錯給到甲應,一山之隔,走了三天。

最後一天,在雨中暴走了十二個小時,一刻未停,累了頂住胸口喘氣,餓了往嘴裡塞一塊壓縮餅乾,渾身都澆透了,褲襠裡在滴水。

本來就沒路,還地震了,路被篩了一遍,連方向都沒了。尤其是從錯給的冰川到最高埡口,爬了一上午,沒個動靜,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亂石。每次休息,都是被大包拉倒的,四腳朝天,像只翻過來的烏龜,掙扎著解下揹包,感覺飄了起來。

那雲中峭壁,爬上去還在想,真的上來了嗎。那種球形閃電,放射藍光,一閃而過,聽到天空被撕裂,卻不見下雨。亂石下面嘩嘩作響,不見流水,但聞水聲,加上疲勞和缺氧,極易產生幻覺。

過冰川的時候,全身散了架,肩膀找不到胳膊,屁股接不上腰桿,感覺手已經伸了出去,明明想去抓揹包,結果抓起來一塊石頭。

我費了好大勁,才弄清楚我在哪裡,在幹什麼。我明白了,我正頂風冒雨走在亂石路上,帽子正啪啪打在臉上。

傍晚,坐在瓦藍的冰川下,雲海掀開一扇小窗,我終於看到了甲應。

祕境甲應

在山裡,好幾天不見一個人影,只要見到就是親人。

在半路上,我遇見了江措大哥。當時他正蹲在一塊巨石上,一手拿著木頭,一手在揮刀,旁邊拴著兩匹馬。沒有客套,剛見面,他從馬背上取來一壺酒,他一口,我一口,就這樣成了朋友。

閒聊幾句,他便帶我回家。

四周全是雪山,在雪山中央,有一片開闊的草原。在草原邊上,有一個小木屋,木屋頂上掛著經幡。經幡隨風飄動,升起一縷炊煙,便是江措大哥的家。

在遇見江措之前,我很難相信,至今還有人,像一萬年前我們的祖先一樣,靠採集、打獵為生。男人採藥打獵,女人照看牛羊,孩子隨地放養,簡簡單單的,組成了一個家,跟著四季運轉。

到了夜晚,坐在火邊聊天。由於語言不太通,說話得用手比劃。無論說什麼,都笑一笑,高興的、悲傷的,說到最後都成了微笑。

大雨打在屋頂,火光照出笑臉,不擔心明天,甚至不擔心來世,躺在雨聲中,也只剩下了回憶。大山夜深無他事,喝碗燒酒入夢鄉。

就這樣,我在甲應住了下來,一住好些天。

甲應概況

甲應,僅有四戶,本來不存在,大活佛來此修煉,轉世之後,僕人不忍離去,守護著修行聖地,自然形成了小村甲應。

因為與世隔絕,你會發現,這裡的人總是樸素的、樂觀的,還有幾分天真、幾分憨厚,像是高山積雪剛融化,奔騰、清冽,自然流淌。

人們的笑容,跟城裡人不一樣,笑得很開,睛裡閃出光,好像心裡開了一朵花。這笑容,如花照人,你自然會受感染,跟著開心起來。

他們的關係令我困惑。甲應之神奇,首先體現在親緣關係上。

比如,一個女孩嫁給了兩兄弟,而這個女孩的哥哥又娶了兩兄弟的妹妹,前幾輩也這樣交叉,他們聚在一起,時常變換稱呼,呼東喊西,像是雜技團在扔盤子,令我眼花繚亂。現在世外桃源被人叫爛了,如果它真的存在,裡面的血緣關係必定如甲應一般錯綜複雜。

江措大哥,原本是一個山間浪子,採藥、打獵,穿山越嶺。他路過很多人,卻從不為任何一個人停留,直到有一天碰到嫂子。

山中相好之後,嫂子提出,要和江措一起生活。這讓江措很難做,因為當時嫂子已經結婚,並有三個孩子。嫂子說,我要的是你這個人。為了留住江措,她抱起鋪蓋,扭身住進江措簡陋的小木屋,那意思: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的那樣的愛我?

沒辦法,按當地習俗,江措只能和她前夫決鬥。沒人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場惡戰。江措背部捱了一刀,從此有點駝背,想必情敵更慘,灰溜溜地敗走了。從此江措不單接管了嫂子,還接管了她的兒女,支撐起了這個家。

除了江措家,另外還有三戶。這三戶的主人,各有特點:一個愛唱歌,一個有力氣,還有一個是木匠。

愛唱歌的那個,砍樹的時候,擰著一把斧頭,掄起來就砍,突然“嗷”地一聲,唱了起來,像個痛苦的人突然慘叫,把雲都喊動了。奇怪的是,他的歌詞卻是柔情的,思念某個卓瑪,你好漂亮,我好愛你。

他站在木屋上,臀部沖天翹起,一唱一晃,仰著脖子,青筋畢露。這種抒情的方式,有一種爆裂之感。

有力氣的那個,是江措的繼子,現在自立門戶。他的生父跟勇錯決鬥過。當他們訴說往事,看不出他有怨恨,反倒給江措發煙。

別人頂多背兩塊木板,他能背五六塊,用繩子勒住肩膀和額頭,呼哧呼哧,走一步踩一個坑。他有一把刀,看著不鋒利,一碰樹枝就斷。他手臂上有一道傷疤,又寬又長,鼓鼓的,好像批成了兩半。問他怎麼回事,說是鋸木頭的時候,不小心把手給鋸了。

疼不疼?我問。

他說,現在不疼了。

有沒有影響?

沒有。他憨厚一笑。

我最喜歡那個木匠。他是全村唯一的手藝人。他對事物的觀察能力,令我很驚訝。他站在樹下看一看,就說,這根不行,空了嘎。我上去敲了敲,實心的呀。他一笑,拿電鋸一開啟,真是空心的。

他總是沉默寡言,像在想什麼心事。我覺得他是個藝術家。什麼是藝術家?就是對自己喜歡事兒,很有耐心的那種人。他給人刻名字,卻不認識字。別人用筆寫好,他當畫來雕刻。汗珠從鼻尖滴到木板上,他吃了一驚,輕輕擦拭,很愛惜的樣子。

全村人都一樣,沒什麼文化,不懂歷史,也不和別人比什麼,說出來的全是大白話。他們生長在自然中,對這日月山川都談不上愛,因為“愛”還分了彼此。他們看風景,是沒有選擇的,就好像雪後日出,泥土也是清潔的,可以拿來擦臉。

採集、放牧,偶爾打獵,保護牛羊。男的愛跳舞,女的愛唱歌,男女都在爬山涉水,他們沒有社會上的工作日和休息日,卻和大自然的四季輪迴緊密相連。

跟他們上山,走到了哪裡,哪裡便有果實。他們是那樣的安穩和踏實,只因他們從未丟過土地,從未離開故鄉。

甲應風景

去甲應之前,不知道它有多美。在地圖上看到了,翻山越嶺找過去,跟女人一樣,愛一個人,憑的是直覺。一看傻了眼,再也無法忘記那容顏。

從江措家往東,穿過千年古木林,有一個大草原。

巨大的雪山拔地而起,白雲閃著光,從頭頂無聲而輕快地掠過。懸在山腰的冰川是藍色的,有大塊雲朵在古木上流動。Sunny探頭探腦的,移動著,投向一塊塊草地,像探照燈那樣,把流水、木屋和森林照亮。

走過大草壩,左轉進入峽谷,再沿著冰川往上,就到了神山腳下。

即便是雨季,雲層蓋到了山腳,你看不到雪山,也見到四周的冰川。望著那巨大的冰舌,你就能感覺到頭頂有多浩瀚。如果天晴晴朗,去看卡瓦格博,必須走過花海,雲海,草原,森林和冰川,把自己都走沒了。

每次進山,江措總是回頭找我,怕我迷失在仙境裡。如果說錯給是壯闊,甲應就是燦然。走在光影之境裡,我緊跟著他們,眼睛全溶在光裡,就連一片樹葉,都像蜻蜓的翅膀,在透明中顫抖。我不知不覺流下歡喜的淚水,說,怎麼這麼美。

從甲應到大冰川,要爬幾個小時。再往上,連植被都沒了,只剩茫茫雪峰,其中最雄偉的那座,便是卡瓦格博。

來,請跟我念一遍,一字一頓:卡、瓦、格、博。

怎麼樣?每個字都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這是神的名字。在藏語裡,是“白”的意思。那種炫目的白,衝散了藍天。拿相機一拍,除了他,萬物全部黑掉。

需要強調的是,從這裡看雪山,景象極為罕見,完全不是外界盛傳的樣子。

在甲應,卡瓦格博化身為一匹白象頭頂倒扣著的海螺。在神的邊上,屹立著一座雪白的金字塔,是深藏祕境的梅里二峰,你在飛來寺不可能見到。

我拍了一些圖片,可這些圖片都太單薄了。後來乾脆不拍了,揹著相機,走在光裡,被美景凍住,腦子裡全是光影,時而一片金黃,時而滿眼雪白,像在夕陽下摘向日葵,又像在冰激凌裡攀登,忽然墜入萬里雲霞,忘了身在何處。

清晨,原始森林上飄起白雲,一群鴿子飛向雪山,影子排成行,依依在天上。

夜晚,一片清輝抹亮了額頭,幾尊巨神凝望著你。一聲聲狼嚎,荒涼中透徹響亮、深邃遼遠。縱有一身傲骨,走到這裡,終究要化。

如果你還有體力,走向甲應深處,必將闖進更多世外之境。在急促的呼吸中,穿過雲海雪峰,將看到冰山、瀑布、古老樹林裡毛皮溫暖的野生動物,看到了一個接一個營地,被翻滾的晚霞所淹沒,看到了超越夢境的神山聖湖,閃閃發亮的冰河,仍在奔騰不息。

行將消逝的祕境

我曾經以為,甲應太偏遠,以至於每次離開,我都會想,下次再也不會來。

但是,每一年都有朋友,不遠萬里慕名而去,擔心他們的安全,我不得不做嚮導,一次又一次走進甲應。

過去我去甲應,從德欽出發,翻山越嶺至少走三天。現在公路已經修到村裡。

地委書記、縣長、鄉長都親臨甲應,勸村民不要修房子,由政府來修,統一規劃,發展旅遊。江措大哥家門口,羊圈那裡,已經修了一個大停車場。

大家很有信心,明擺著的,甲應的自然資源遠超雨崩。“如果雨崩是天堂,那我們甲應是什麼?”

這些年,我一直在探索祕境。過去我覺得,很多地方未被開發,只要往大山深處去,就能看到曠古風情,直到一個又一個被發現、利用、開發。

生活要改善,祕境要發展,這都是好事,只是我不知道,再往前,我又要去哪裡尋找?

甲應,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新的天堂。對於它,沒什麼好遺憾的,也沒有任何偶然,就像妙齡少女總有一天要嫁人,都是必須經歷的。

一個人不可能獨佔祕境。我只是希望,它能儘量儲存得完整些。

也許下次再去,祕境已經開發,像雨崩那樣,遊人如織。採藥打獵,那種原始的生活方式,即將隨人流而消失,但我不會忘記,初次見面,江措大哥遞給我一碗酒;不會忘記,我們趴在灌木叢裡,等待狼群圍攻羊群的最後一刻;不會忘記深夜上山,回望來路,一片星河燦爛;不會忘記,大風呼嘯的夜晚,坐在篝火邊,聽到一二聲狼嚎,真是蒼涼孤寂,“風急天高狼嘯哀“,無邊的落葉,正在蕭蕭下落………

生離死別都可以很樸素,何況一時一地之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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