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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母親悄悄跟我說,想到綿山轉轉。

母親自從頭年去過綿山之後,就每年要去一次,到各個寺廟進香禱告一番。如今年紀大了,越來越不方便了,但還堅持要去。

我說,咱現在有車了,方便得很!您說什麼時候去就去。

週六那天早起,我和妻回村接母親。母親早就預備好了點心和香燭。一件一件,整整齊齊放到小紙箱裡,再搬到汽車的後備箱裡。我去小賣鋪買幾了瓶水,就出發了。

帶母親上山,我心裡其實是暗暗捏著一把汗的。因為我還沒曾走過長距離的盤山公路,對自己開車技術一點兒也不敢恭維,又不敢在母親面前露出膽怯,害她出於擔心而改變主意。出了城南,車開得很慢,我給母親介紹路過的每一個村子。母親說,都聽別人說過的。

正是“五一”小長假,景區公路上車頭接車尾,走走停停,平常幾十分鐘的路竟然走到午後。

聽說車可以從龍頭寺直到雲峰寺,母親叫我直接開往那裡,說是省點時間,免得回程趕上天黑不好走。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雲峰寺到了。雲峰寺的對面依山而建有個星級飯店,有號稱“秦王宴”、“貞觀宴”的豪華套餐,並且有電梯可以直上直下。母親執意要在路邊的簡易攤點吃午飯,絕不去大飯店,我只好依她。我給每人叫了一碗泡麵,又特別加了醃雞蛋和火腿。母親吃得很香、很開心。

吃完之後,我們一起上雲峰寺。寺前石階直立,據說有一百二十多級,是遊客最怯懼的。我要攙扶著母親走,母親小紙箱給我,執意獨立向上爬行。妻跟在母親旁邊,我跟在母親身後。母親瘦削的身影一點一點向上挪動,清冷的山風吹亂了她的白髮,象秋天的沙蓬草一樣。臺階兩邊有扶手欄杆,她扶都沒有扶過一下,走不動了,也不回頭,昏黃的雙眼望著高聳的山門,站一會,再繼續前行。

走上最後一級石階,便是空王佛殿。母親用系在衣襟上的手絹擦擦汗,要過小紙箱,走進廟門。進去之後,她先向值僧打招呼,然而把小紙箱輕放在地上,依次拿出香燭和供品,不言不語地仔細擺放在供臺上,然後立正施禮、下跪、叩頭、起立、再施禮。

然後是第二個殿堂、第三個……。母親幾乎走遍了所有的殿、禮拜了幾乎所有的神靈。最後一個是眼光菩薩殿,妻因為眼睛不好也跟著進去。禮拜完畢,母親也許是轉得暈了,站起來就往別處走,忘記了給佈施。寺裡的尼姑追出來,向妻子索要。我掏出二十塊錢,悄悄地放進了功德箱。

就是這時候,突然之間,我覺得我的心被猛烈地紮了一下。難道我是替母親行佈施嗎?母親的虔誠難道不是為了讓神靈保佑自己的兒子和全家嗎?母親的祈願又有多少是為了她自己的呢?我自許是無神論者,從來不屑於燒香拜佛的把戲,那母親呢?她那樣全面、認真的跪拜難道不也是為了彌補讓兒子的不敬,在神佛面前代子贖罪嗎?

父親離去之後,母親和患病的大哥在村裡種著幾畝薄地,還照顧著在民營企業裡上班、媳婦同樣患病的老三,不僅不給我們添麻煩,還供給城裡我的一家的糧油。我在外邊工作,力氣出不上,只能保證常送點錢回去,供他們日用花銷,按母親說也不至於手頭緊張,但卻很儉省,花每一分錢都掂量來掂量去,生怕拖累了我們。

下山路上,起初跟母親聊了幾句,後來就聽不到應聲了。母親累了,睡著了。

第二天,我送母親回村。快要進村時,母親摁開車窗,故意讓鄉親們看到她坐兒子的車回來。她自豪地向每個人揮手打招呼,享受人們羨慕的目光。

而我不看也知道,母親的臉上,一定是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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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評論
  • 為何故宮的房頂從來都看不到鳥糞?600多年了還如此明亮?
  • 自從有了寶寶,出門遊玩到底要不要帶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