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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布衣 中國國家地理BOOK 1周前

本文為老布給中國國家地理雜誌的約稿,首發於國家地理刊物上。

衛藏、康巴、安多的地理特徵與社會結構

西藏無疑是中國最神秘的省份,因為它的卓爾不群,成了很多人心中的聖地。但你在走進它的時候,即便離開它相當遙遠,卻便能明顯的感覺到風俗習慣的變化。

這些藏風濃郁的區域,其實就是漢藏的銜接地帶——安多、康巴藏區。

溫駿軒先生在新著《地緣看世界》一書中,專門闢了一章來闡述青藏高原的地緣結構。

該書主要從地理層面進行解讀, 今天我們就結合《地緣看世界》一書中的地理知識,來解讀一下地理環境,對三大藏區社會結構影響。

早在公元7世紀,西藏曆史上就形成了東部藏區與西部藏區的概念。拜藏民族最豪勁的時代所賜,吐蕃王朝走下高原向周邊地區實施擴張,形成了以衛藏為核心的西部藏區,以及涵蓋今青海、甘南、川西、滇北廣大區域的東部藏區。

在吐蕃時期的藏文文獻裡,對東部藏區便有了地理區域上的劃分,分別稱為“多麥”(多思麻)“朵甘思”。

元朝統治者借用了這個兩詞,成立了多思麻宣慰司和朵甘思宣慰司,最後形成了我們熟知的安多藏區和康巴藏區。

不過吐蕃時期的“多麥”、“朵甘思”,與今天安多、康巴兩藏區的範疇並不完全一致。這種基於地理因素與族群遷徙的變化,恰恰能反映出藏區社會結構的特點。

衛藏——從對抗到融合

從地理特徵上說,西藏高原還可以細分成兩部分:衛藏(前後藏)與阿里。

作為世界屋脊的屋脊,平均海拔超過4500的阿里顯得實在高冷,以至於當地諺語說:“只有最親的朋友和最狠的敵人,才會來訪!”

但這片看似蠻荒的土地,卻最早迎來了文明的曙光。

《地緣看世界》裡講到這樣一個概念,以雅魯藏布中段河谷為核心的衛藏是西藏當仁不讓的中心,但如果將視角拉高,把新疆、中亞、西亞、南亞,都納入視線,你會發現阿里才是中心。

這塊深深嵌入亞洲腹地的突出部,是真正意義上的十字路口,文化與貿易的交匯之地,雖然它的周邊被皚皚雪山閉鎖。

西藏是塊與世隔絕之地的想法,既粗暴又荒唐,古代先民對商路的探索能力遠遠超過了現代人的想象。皚皚雪山之中千折百回的溝谷,早就被西藏先民們用腳踩出了通道,看看藏族生活中廣泛使用的物品,不論是珊瑚、蜜蠟、天珠、青金石、綠松石、藏紅花,還是宗教用品中的海螺、硨磲、珍珠,均不原產於西藏,便可知道古代商路的繁榮。

交流促成了文明的萌動,但衛藏地區的憑藉穩定的農耕崛起後,阿里便在政權和信仰兩方面跌落,成了高原帝國的遙遠邊疆。

西藏在很多人印象裡的第一個字,就是高!高聳入雲的高!!

這種固有印象更多源自平均海拔的資料,以及進藏道路的艱險。其實準確形容西藏,應該是高原盆地,不過盆底確實高了點。作為還沾著一小塊熱帶邊的衛藏,卻是高原上最適合農耕的地區,憑藉青稞耐寒的恩惠,衛藏河谷灘地的農業,構成了西藏文明的核心。正是這種基於農耕的核心,讓吐蕃橫掃周邊的遊牧政權,先收那曲的牧場,又納阿里的荒原。

1247年的涼州會盟是整個西藏曆史的轉折點,此後西藏與中原的關係從對抗,轉向了融合。西藏第一次融入中華民族的大家庭,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領土的融合並非涼州會盟的全部意義,透過這次會盟,藏傳佛教的邊際迅速膨脹,真正成了東亞一種具有影響力的信仰系統。

所以,這是一次完美的雙向融合,一次在精神和物資層面的立體交融。憑藉坐擁聖城的便利,讓衛藏登上了信仰的王座,“法域衛藏”成了抹不去的標籤。

清朝定鼎中原後,面對蒙古各部皈依藏傳佛教的形勢,衛藏的聖城地位愈發彰顯,它的價值被乾隆用一句話總結,“興黃教以安眾蒙古”。

於是在滿(漢)藏蒙之間,形成了一個互為依託的三角形關係,清朝需要藏傳佛教來鉗制蒙古勢力,藏族需要清朝來抑制西部蒙古(新疆青海的蒙古部落)的威脅,蒙古族需要佛教來慰藉心靈。這三塊地理特徵迥異的區域,被用文化和信仰的柔性方式連在一起,構成了中國領土的基本模樣。

康巴——融合中抗拒

康巴藏區涵蓋的範圍跨越四省,包含四川的甘孜、阿壩、木裡;西藏昌都,那曲的東部;雲南的迪慶和青海的玉樹。

如果開啟衛星地圖,光看那白綠相間,皺皺巴巴的感覺,您就能知道這片地方的特點,到處都是山。也確實,康巴地區就像被一支巨手捏過的紙團,山與山都緊緊地湊在一起,形成了山高谷深的地貌特點。

地形的割裂與破碎,既塑造了康巴漢子,也塑造了康巴文化。讓這塊介於漢藏之間的緩衝地帶,既有別於衛藏,也有別於巴蜀。

在西藏的文獻裡,常以“(安)多康(巴)”泛指東部藏區,康在這裡便是特指康區的轄地,而“巴”則為“某地人”之意,所以“康巴”的本意,其實是“康地的人”。

最近大火於網路的藏族小夥兒丁真,便是四川甘孜州的康巴漢子。不過,丁真算是康巴漢子裡清秀柔和的代表,真正意義上的康巴漢子以健碩彪悍聞名,身高一米八,腰圍三尺二是標配,與衛藏人有明顯的差別。

▲威武雄壯的康巴漢子 理塘縣委宣傳部

為尋找更適宜的生存環境,早期人類族群在崇山之間不斷遷徙尋覓。這條貫穿康地的流線,被費孝通先生稱之為 “藏彝走廊”。現在生活於大小金川附近的嘉絨人,便有一個從阿里地區遷來的傳說記憶。

但同樣基於山河阻隔的環境,當人類族群獲得穩定後,又反過來呈現了固守狹小生存空間,向內抱團取暖的特性。這種由流動到固守的轉變,既保留了康區文化的特質,也造成了令漢藏兩地統治者頭痛的桀驁不馴。

很多人都知道,清朝時曾有綿延三十年的兩次大小金川之役,但金川跟瞻對相比,只能叫小巫見大巫。

瞻對(今四川新龍)曾七次被清朝調兵征伐,前後歷經二百餘年。甚至在達賴喇嘛派藏軍征服後,瞻對人依舊抗爭不斷。

這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璫璫的銅豌豆”,代表了康區人的性格特質。

更有意思的是,“瞻對”的意思,恰恰是“鐵疙瘩”

既不給中央政府面子,也不給達賴喇嘛面子,恰好反映出康區社會結構的特性。受制於地形的破碎,康區始終未能出現統一的政權體系,各土司固守於河谷灘地,自成一體得形成了小社會模型。這讓康區人效忠的物件首先是家庭,其次是部落,沒有了家庭和部落的依託,康巴人就是一片飄零的浮萍。

但如果您以為,小叢集的社會結構會阻礙了交流,那就大錯特錯了。

就像高山不能擋住江水一樣,茶馬古道像一條流遍康區的大河,在崇山深谷之間曲折奔流。勇敢的康巴漢子用腳踩出的條條通道,東面連著中原,向西伸向了遠方。

茶馬古道示意圖

這種既融合又抗拒的特徵,貫穿了康區整個歷史脈絡,塑造了康巴文化別具韻味的特性。

安多——混合中的堅守

相比於康巴多山結構形成了農牧小混合,安多藏區則呈現一種遊牧與農耕的大板塊對撞。

既南部大面積遊牧區與河湟谷地農業區的正面對接,在古代以爭奪生存空間的博弈中,農牧交匯之地通常都呈現刀火交織的狀態,就像陰山山麓的黃河河套地區。

安多藏區的農牧博弈,並不是以黃河為焦點,而是集中在北側的湟水流域。作為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的結合部,河湟流域平均海拔在2千米以下,既適合藏族先民的生理特點,又符合漢族先民的農耕需求。

溫俊軒在《地緣看世界》書中,提到了一組資料,河湟谷地以僅佔青海省總面積4%的土地,卻擁有55%的總耕地面積,以及2/3以上的人口基數。

▲河湟谷地示意圖

這樣一塊聚寶盆,又怎能不成為農耕遊牧兩大文明,反覆爭奪的區域呢?

吐蕃王朝崛起後,攜青海牧場的補給便利,與唐朝在河湟谷地爆發了長達百年的血腥爭奪。最終憑藉唐朝安史之亂的內鬥,一舉截斷了河西走廊,成就了亞洲三強的霸業。也正是拜吐蕃的擴張所賜,河湟流域生活的漢、藏、吐谷渾、党項等族群大範圍混合,為今天民族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奠定了基礎。從現在的行政區劃便可看出,安多藏區範圍內有藏、蒙、回、土、撒拉、裕固的自治州縣。

涼州會盟後,西藏納入了中國版圖,元朝於河州(甘肅臨夏)設“土蕃宣慰司都元帥府”,負責三大藏區的管理。

雖然最後在衛藏阿里(烏斯藏納裡速古魯孫)、安多(朵思麻)、康巴(朵甘思)分置了都元帥府,但王子坐鎮的安多,依舊是鉗制藏區的戰略支點。

不過有一點要特別注意,吐蕃文獻裡的“多麥”與元朝文獻裡的“朵思麻”,所涵蓋的區域並不完全相同。

學者們在進行分析後,認為朵思麻都元帥府的轄地,是今青海黃河以南、黃河源以東,及今甘南藏族自治州的西部、四川阿壩州北部的廣袤藏族遊牧部落區。而吐蕃文獻裡的“多麥”,則可能包含整個河西走廊,但元朝時河湟谷地在甘肅行省下轄。

由於元朝三個都元帥府的設立,衛藏、安多、康巴的基本範圍,從行政層面得到了確定,不再是以前模糊的概念。此後,蒙古人不斷從北方南遷,與藏族在牧區交錯雜居。而在毗鄰湟水的尖扎、隆務、甘南、天祝等地,藏族又與漢、土、回、撒拉、保安等族混居。這種大範圍、多民族混合的格局,從宗教體系的雜陳也看見一斑。除了藏傳佛教、伊斯蘭教,文昌神、二郎神、關公也在安多擁有廣泛的信眾基礎。

從某種意義上說,混合通常意味著特徵的流失,但安多藏族卻在長期融合中,頑強地保留了本民族的特徵。甚至在兼有“蕃巴”稱謂的同時,又有了“安多哇”的稱謂。這種混合中的堅守,讓安多藏區的藝術表現,既相容幷蓄,又獨樹一幟。

安多、康巴、衛藏三大藏區,因其所在位置、地形特點的不同,形成了各自的特色。

雖然所有人都認同“蕃巴”的身份,但在各自區域卻形成了子文化特徵。這種由不同環境構建出的人文特徵,便是我們常說的“法域衛藏、人域康巴、馬域安多”。

詳解歷史細節,釐清來龍去脈,視角不同的中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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