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寫下幾筆直直的線條
溝堖矗著一棟房,房是一棟老房子,大半邊已被推倒,餘下小半邊,已經搖搖欲墜,行將就木,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秦嶺南坡山中的老村莊,到處都是這樣荒涼的景緻。
屋頂的石板被揭了下來,瓦下面的檁椽翹了起來,陽光照過檁椽,在生了青苔的土牆上,又寫下幾筆直直的線條。
院壩裡一片狼藉,遺棄的瓶瓶罐罐、壇壇碗碗、箱箱櫃櫃,胡亂扔了一地。去年長出的野草枯了後,殘留著半人高的莖稈,這些莖稈蓋著那些簡陋的傢俱,滿目令人落淚的孤寂。
這不是我的老家,也不是你的老家,但無論是誰,見了這樣的場景,心裡總是會有一些難過。從農耕文明中過度到城市生活的我們這一代人,對於家園的情感根深蒂固,深埋在潛意識裡。
誰還記得自己家的門牌號
陽光暖暖地照著半面牆。老房子的大門上著鎖,但鎖不過是一種象徵,只代表著這裡仍然有主。大門最下面彆著一截木頭,縫隙被塞得嚴嚴實實的,這裡已經許久沒人來過。
門框上的門牌還保留著,“金鳳村-500”,一個很吉利的數字。在秦嶺山中行走了這麼多年,尋訪了這麼多條溝,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即便是快要倒塌的老房子,門牌都是存在的。
山民們從這裡離去的時候,應該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但為什麼就是沒有人想到,要把這塊可以定位老房子行政身份的門牌帶走?他們,還記得自己家的門牌號麼?
我想應該記不得了,因為我就忘了我家的門牌號。記憶中,我家的門牌號應該是“XX村-XX組-2X”,不過當我特意翻開幾年前的照片時,竟發現我家的門牌號已經換成了“XX街-12”!
新生活總是從紅色開始的
“金鳳村-500”這戶人家大門口,電視機熒屏被石頭砸得稀巴爛。很明顯,石頭是故意砸上去的。也許,是主人對於搬遷的憤怒和不滿。也許,是主人毅然要與過往的生活劃清界限。
窗戶邊還有三件紅色的傢俱,兩個五斗櫃和一個大紅箱子。從這些傢俱的顏色可以知道,這是主人當年結婚時置辦的。中國人,無論富貴和貧窮,新生活總是從這樣的紅色開始的。
不用說,這些抽屜和箱子裡,自然都是空空蕩蕩的。其實即便在是主人當年還居住於此時,這些抽屜和箱子裡,也沒有任何秘密和值錢物品。在這秦嶺山中,山民貧苦,並無任何珍寶。
半人高的一口缸,靜靜地擺放在院壩裡。缸身有若干花紋,但不太明顯,缸口有四個把手,可以繫繩搬運。其用途,也許是水缸,也許是酒缸,也許是儲存糧食用的。誰知道呢?
變遷到底已輪迴了多少次
時間是2021年3月7日12時30分,算了算時間,從溝口走進來,我們已經整整走了3個小時,高強度的運動,已經讓人飢腸轆轆,肚子呱呱叫起來,我們決定就在這裡解決午飯。
友人G和有人Y,拿出揹包裡的自熱米飯,撕開包裝,打算在院壩裡的幾張破桌子上做飯,我則移步到高處,給這棟老房子留下了一張全身照。
從高處往下看,已經拆掉的半邊房子正好被擋住了,這裡還是一個像模像樣的家。但從與此對應的另一邊看過來,眼裡卻全是殘垣斷壁,完全沒有一個家園的模樣。
用不了多少時間,這裡就將回歸山野本初的模樣。“金鳳村-500”這戶人家的故事,也將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在秦嶺山中,這樣的變遷是第一次,還是已經輪迴了許多次?
遠處的老房子無聲也無言
在倒掉的老房子附近,有一處低矮的窪地,窪地裡長滿了草,草裡躺著兩片磨石,這是一臺完整的石磨,石磨的磨齒還很清晰,但磨芯的鐵圈已經生鏽。
我喜歡這些深深淺淺的凹痕和凸痕,更著迷於盤身八卦陣一樣的兩個溝槽。這臺石磨,從被匠人打磨成型,到被主人遺棄於此,經歷了多少代人多少年時光?
石磨無語,遠處的老房子無言,秦嶺大溝溝堖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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